匡鹤轩“操”了一声,回身揽住阿范,见他憋得额角青筋都胀起来了,暗赞这小子演技还行。
他气沉丹田,大骂起来:“有没有人!滚过来!死在这儿算谁的?!”
他们在赌。
“海娜”没有即刻杀了他们,就是留着有用。
真让人死在这儿,也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果真,不超过一分钟,门外便传来了“滴”的一声机械识别音。
匡鹤轩紧了紧发汗的拳头,用余光瞥着门口,不断调整着蹲踞的姿势和角度,好给肌肉积蓄更多爆发力。
他酝酿了七八种一击必杀的招数,只要一找到空档——
下一秒,宁灼走了进来,用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在两人身上冷冷剔了一圈。
匡鹤轩浑身的肌肉登时僵了一大半:“……”
他妈的,这个打不过。
尴尬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只有瞧不见情势变化的阿范,敬业地继续装着哮喘,哼哧哼哧喘得起劲儿。
宁灼:“别装了。我见过犯哮喘的人什么样子。”
阿范:“……”
他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使诈,一时为难,气闭了一瞬。
就这一瞬的停息,他们的计划付诸东流。
匡鹤轩心烦意乱,把阿范往旁边一推,恨恨地仰头瞪着宁灼。
宁灼:“谁想的这个主意?”
匡鹤轩倒是很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魄:“我!”
宁灼冷冷的:“你为什么这么想出去?你们的人不是很快就要来了吗?”
匡鹤轩一哽,心里立时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凤凰说漏了嘴?还是“海娜”早有防备?
早有防备的话,那二哥他们……
可匡鹤轩这一停顿,就犯了和刚才阿范一样的忌讳。
这足以让宁灼抓到破绽了。
宁灼点一点头:“哦。明白了。”
他随手拿起了呼叫器:“唐凯唱,一级戒备。有想死的要来送死。”
匡鹤轩脑子嗡的一声,热血涌上脑门,一个垫步,把拳头狠狠朝宁灼脸上挥去!
他愤怒之下,早失章法,即使知道当面出手袭击宁灼,自己连半分胜算都无,但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宁灼抬眼一扫,瞧出了他在找死,后撤一步,避开了他的拳峰,考虑要不要成全他。
可这一步,他的后腰竟然悄无声息地撞到了一个微冷的手掌心里。
整个“海娜”没人敢站得离他这样近!
宁灼最不喜欢被人碰腰,心中微怒,果断出手,反手压住了那只手腕。
匡鹤轩看向他的身后,脸色从大悲大怒径直转为了喜色:“老大!”
单飞白被宁灼擒住手腕,也不反抗,垂着头望着他。
两人目光都带着硬度,像是生生撞在了一起。
单飞白被扼住的手腕皮肤本就没有血色,被宁灼一掐,几乎要泛起青来。
在生死间滚过一遭,单飞白居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嘴角还浮着一点小小的笑涡:“宁哥,我的人,能给我处理吗?”
宁灼撒开手,没说行,不过也没说不行。
单飞白面朝了匡鹤轩:“跟于二哥怎么约的?你们进来后几个小时后没动静,他们就动手?”
匡鹤轩有点为难,瞄了一眼宁灼。
单飞白虚弱地喘了一口气:“我站不大住,别让我在这儿和你耗着。几个小时?”
匡鹤轩心一软,说了实话。
单飞白回头,笑眯眯的:“宁哥,借个能跟外面说话的广播呗。”
他笑起来是挺打眼的,一副无忧无虑、纯真烂漫的富家小少爷模样。
宁灼知道他有八百个心眼子,但他的命捏在自己手上,他不至于把心眼浪费在这上头。
他拿起呼叫器操作两下,随即丢给了单飞白。
单飞白清清嗓子,疏朗的声线还是带着点重伤后缺水的嘶哑:“二哥,别动,我还活着。”
这一声经由“海娜”内部通信的电波,借由崖壁上的扬声器送出,在山间荡出了漫漫回音。
外面正打算动手的“磐桥”二把手于是非抬起头来。
山风将他的银发向后吹去,紫色的、带有纹路的眼睛里泛着电路纹光。
辨识出那的确是单飞白的声音后,他把手指从粒子切割光束的发射钮上挪开,冲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扬声器那头的单飞白开玩笑似的补充道:“……只是现在还活着,你一动,我可就说不好了啊。”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风平浪静。
但这就够了。
阿范一直呆呆坐在地上,看见单飞白轻轻松松化解了一场不必要的殴斗,一骨碌爬起身来,涕泪交流地扑了上来:“老大,你没事,你没事……”
“我没事。”
单飞白语气轻快,拍了拍阿范的脸:“可惜了,换有些人有事。”
阿范和匡鹤轩齐齐“啊”了一声,懵然无措。
单飞白抓住了阿范衣服前领,把他微微往上一拎,笑道:“昨天下午伯特区那桩生意,是谁给我接的?”
阿范被拎得一懵,眨巴着那双漂亮的义眼,无措地回头看了匡鹤轩一眼。
“是我啊。”
确认单飞白没事,匡鹤轩整个人放松了不少,抓抓头发:“不就是接洽新材料的事情——”
第10章 (一)飞白
说着,匡鹤轩小心地瞥了一眼宁灼,压低了声音:“……您说过,这种事按惯例您一个人去就行了啊。”
单飞白:“我去了那里,有一群我不认识的人在等我。”
在匡鹤轩越来越骇然的神情中,单飞白继续道:“我干了七八个,被人从后面偷袭了一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匡鹤轩脸都绿了。
“磐桥”内部由于单飞白的性格,平时的工作气氛相当轻松,但分工却相当严格。
匡鹤轩就是负责对外接洽单子的成员之一。
经过筛选后,他会把可接的单子传送到单飞白的光脑上,接下来就看单飞白如何安排了。
在雇佣兵的地下世界里,等级反倒比正常世界里更森严。
像单飞白这种级别的雇佣兵已经很少接私人单,全凭价钱和心情。
但一旦和“那件事”相关的,单飞白永远是亲力亲为。
什么时候见面,和谁见面,约在哪里见面,都是由单飞白定。
单飞白定细节,匡鹤轩则知道有这件事。
倘若匡鹤轩不说,“磐桥”内部的其他人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个单子,更别提用这个情报来做局害他了。
目前看来,这个单子只经了匡鹤轩和单飞白的手。
那么,单飞白现在怀疑的是……
想到这里,匡鹤轩喉咙都麻了。
单飞白平时活泼爱笑,爱说俏皮话,大男孩一样讨人喜欢。
可当有些人超过了他的底线时,事情的走向就变得恐怖而难以预测了。
想到可能的各种后果,匡鹤轩喉咙一阵阵紧缩,声音都变得尖细而恐惧起来:“怎么回事——”
单飞白垂下头,轻轻拍了拍还抱着他大腿的阿范的脸蛋:“对啊,怎么回事啊?阿范。”
……咦?
匡鹤轩一肚子的冤屈和申辩还没来得及倒,就卡在了喉咙眼,噎得他一个倒仰。
阿范的喉头不安地发出了一声“咕噜”的闷响,目露迷茫:“……老大?”
“他们打断我的脊梁骨,我躺在那里没事做,不就有时间去想一想么。”
他的话音轻快得寻常,放在这样不寻常的时候,却叫人头皮发麻。
“你觉得这单子只经了我和匡哥的手,我死以后,死无对证,咱们‘磐桥’要查,最后也只能查到匡哥头上,是不是?”
单飞白轻声细语:“前两天,基地日常检修监控线路,我刚接完单,是谁叫我出去吃热蛋糕的?”
匡鹤轩怔愣间,想到两天前的事情。
凤凰刚烤好了蛋糕,端出来的时候却没端好,烫了手。
她匆匆撂下烤盘,指尖摁着耳垂,大声嚷嚷:“叫小单出来吃蛋糕!他不跑快点都对不起我的手!”
阿范皮猴子似的窜了出去,明亮的高嗓门隔着老远传了过来:“老大!凤凰姐说,不来吃蛋糕,她就把蛋糕糊你脸上!”
凤凰笑骂:“小兔崽子,我是这么说的吗?!”
单飞白的声音活泼地一路从远至近:“来了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单飞白长了张通杀老中青三代的脸,英俊兼乖巧,额上系着条鹅黄色的运动发带,把额角天然微卷的碎发一应向后捋起,露出光洁俊秀的额头,通身洋溢着男大学生一样明快的活力。
那时的“磐桥”气氛自然又日常,美好得让人不敢想象,这背后居然会藏着致死的算计。
经单飞白提醒,匡鹤轩才恍惚记起来,那个时候,去叫单飞白的阿范并没有马上跟着他回来。
如果真的像单飞白说的那样,阿范是趁着这段时间偷进了他的房间,黑了他的光脑的话,就算事后追查起来,没有单飞白这个当事人帮助他们回忆,他们压根不会注意到这点细节。
“阿范。”单飞白苍白着面色,压低了声音,“你只知道那天基地监控线路维修,有20分钟没监控;你还知道让那些人砸掉我的光脑销毁证据,那你知不知道我在光脑里,安了一个会把使用记录即时上传的独立监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