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西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但她记得。
在梦里,她问南悦斯,
“为什么你要谈恋爱?”
也记得南悦斯当时愣了几秒,狭长的狐狸眼往下弯,眼底的疲倦感便被生动的笑意所掩盖,
“这你就不懂了吧。”
“因为爱意可以让你在疲倦的生活节奏里,让你在苦痛并且难熬的时候,拥有一个互相支撑的人,拥有一个互相聆听、滋养和共契的灵魂。”
“家人可以,朋友可以,爱人也可以。”
梦境的最后,南悦斯手撑在窗边,弯着的笑眼更甚,仿佛永远只是这般漂亮美好的模样,
“而我希望二十二岁之后的小裴,三者兼有。”
-
可惜。
南悦斯所希望的没能成真。
在当时自信满满的南悦斯看来,以前的裴慕西拥有像她南悦斯本人这样优秀体贴漂亮精致的姐姐,刚毕业也有着一大群说到就到的朋友,只差一个优秀的恋人。
可直到现在,南悦斯不在了。
裴慕西不仅没有兼得三者,反而是和任何一方都没能达到这样境界,南悦斯希望她抵达的境界。
但这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生活在浪漫爱情片里,有人生活在家长里短片里。
而有人只会生活在悬疑恐怖片里。
裴慕西刷着手机,看到《诡雨》最新更新的一话里,将恐怖如斯的怪物一刀分成两块的女主,看到自己工作台上一大摞被打印出来的虚幻刺激甚至有些可怖的漫画分镜。
随手打开投影仪,循环播放的恐怖片电影便自动放映出来,于是房间里遍布可怕的嘶吼声。
于是她想:
大概她就是那个生活在悬疑恐怖片里的人。
工作所需,并非她能控制。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又要开始下一话的准备工作,裴慕西没将自己的思绪过度停留在那个飘渺的梦里,而是起床收拾,准备开始工作。
今天比前两天雨大,空气也更凉。
昨天晚上熬久了,左手手腕处的酸痛和僵硬感也更强,像是有个刀片被凿进了腕心最深处,却怎么也拿不出来,只能隐在里面,将原本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耗了个干净。
裴慕希喝了口水,换了个手。
她左手比右手更惯用,最开始是左撇子,但小时候精力不知为什么这么足,喜欢换着手画画写字。
于是到了现在,也算是个运气好的事。
起码生病的只是左手。
但手痛起来,人也会跟着心烦气躁,草稿还没画上几笔,眉心就皱得要夹死苍蝇。
正想去吃药。
楼下响起了门铃声。
人烦躁的时候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都会烦,她只好耐着性子,蹙着眉心下楼。
所幸,门铃声没有响多久。
手机上传来短信,是快递。
打开门,一个包装完整的箱子便静悄悄地放在门口。
裴慕西抬起来,寄件人那一栏便有清晰的两个字撞入视野:
夏糖。
对了。
裴慕西想起来昨天夏糖问地址的事情,说是要让她在单行本上签个名再拿给她,说是一定要签名,不然感觉和自己买的没什么区别。
可一本漫画按道理不该这么重。
裴慕西关上门,把快递拆了,只晃了一眼,便有些恍惚,连呼吸都迟缓了几分。
她伸出手去将玲琅满目的物品拿出来——水果、医用护腕、缓解关节炎的止痛药膏、止痛药……
很多很多用来止痛和缓解的小物件。
还有几张手绘的使用说明。
第一张:遇到腱鞘炎:禁止长时间用以下姿势握笔!!!
第二张:遇到腱鞘炎:禁止食用以下食物!
第三张:遇到腱鞘炎:一定一定要记得早晚起来用热水泡手!然后下面这套手腕操姐姐可以试着每天做一做~
满满当当的,可爱圆润的字。
花里胡哨的,生动活泼的小人画。
多姿多彩的,丰富漂亮的颜色。
最后一句话,连着打了感叹号:
要是不听话就架着姐姐去看医生哦!!!
几张纸不重,却有些让人拿不住,许是因为承载了某种沉甸甸的心意。
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和每一个示例图,都会让她想起夏糖和她说这些话时的语气:
姐姐画画的时候要注意经常换姿势哦,姐姐这个不能吃,这个可以吃,姐姐这个操要隔一个小时就做一次……
夏糖从小就很喜欢做手工,虽然她做的手工都很丑——十一岁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听说《星空》是最浪漫的一幅画,于是拼了很久没拼好的小块漫画拼图,之后给她手动画了一幅很丑的《星空》;十二岁的时候学校第一次上手工课,于是把课上做的丑丑狗狗雕塑送给她当中秋礼物,还是眼珠子安在耳朵边上的那种;还有同样也是十二岁那年,因为在路边惊喜地捡到了一片很完整的树叶,所以花了一下午围着那棵树捡了很多树叶,之后专门去买了一只粉色水笔在每片树叶上画了一个丑丑的粉色小熊,每只小熊还丑得各具特色,然后偷偷粘在她所有的画具上,最后裴慕西拥有了一整套贴着粉色小熊树叶的画具……
夏糖画的不能说丑,只能说很有自己的风格。
画什么不能说不像,只能说有一种诡异的还很像的风格。
这样边写边画来记事的习惯也是从小就开始,什么事都记在笔记本上,一条条地列出来,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用来记事的笔记本。
有一次裴慕西翻开一页,发现里面画着一些花里胡哨的符号和数字,当时她没看懂,便也就没太在意。
如今她在身边已经鲜少看到这样认真且如稚子般的人,仍然是把一件事列成一条条来说,仍然是把自己观察到的这个世界放在那个小小的记事本里分享。
仍然用着这般不便捷甚至有些死板的方式,记挂着她。
似乎这种“划重点”的方式会比用嘴说更直观。
也真的更让人记得住话里的重点。
裴慕西愣了一会,看完三张纸张里的每一个字和每一张图,缓过神来,窗外的细雨绵绵,仍然惹得玻璃窗上多了几分朦胧质感。
她抿着唇,打开微信聊天对话框,想对夏糖说一声谢谢,可看着那一个至今为止没被收下的,所谓的“大红包”。
有些犹豫。
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阻止那个发红包的自己。
可到底还是不能的。
她有些惆怅地想着,于是烦闷的思绪也开始消散,手腕上的疼痛并没有减少半分,整个人却突然比刚才的状态好上许多。
最后,她把家里的那些现存的单行本全搬出来,签上名,打算全部给夏糖寄过去,夏糖发给她的同学做人情也好,自己全部留着也好,甚至是去卖掉也好。
她都愿意给夏糖签上这些单行本上所有的名字,也愿意给夏糖实现很多很多个愿望。
也愿意按照那些丑丑的示例图里的方式,将药膏在手腕上涂抹几圈,揉搓五分钟。
戴上医用护腕,重新坐到工作台前,瞥到那一摞仍然堆叠在一旁的漫画分镜,看到自己寥寥几笔的草稿上举着武器的主角,听着投影仪里恐怖片里连绵不断的尖叫和嘶吼。
周遭环境没有改变,可又像是一切都轻了许多,也许是她之前根深蒂固的想法有了几分触动。
她忍不住想,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最特别的一种人——生活在治愈童话里的人。
想必夏糖该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者有话说:
专栏有一本书:《祝愿》,是我目前比较想写的一本,就是南悦斯和明思曼的故事,第一人称be,大家感兴趣地可以收藏一下哦,一定会写,其实已经写了个开头了,但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开(因为这注定会是一本没什么人看的文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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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秒
接下来的很多天都很忙。
裴慕西的生活节奏便是如此,跟随着不断轮回的赶稿期颠来倒去,时快时慢。
连身为她编辑的周湛都总是劝她,让她不要日夜颠倒,让她不要把工作压得这么紧,可以适当多分一些给上色助理和勾线助理。
她很少听话,每次都是敷衍地应几句,然后又放任自己,她这几年想法比较纯粹,有时候宁愿被工作堆满,也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
不过人总是要出门看看。
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在发生些什么。
才会像个活得好好的人。
所以裴慕西每周都会定点去图书馆待上一天,用周湛的话说就是,一定要出门感受感受人气。
附近的几所大学图书馆是她常去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