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静谧被月光铺满的夜晚,裴慕西的声音轻得像拂过水面的羽毛, 带起飘曳的涟漪,
“什么时候买的?”
就算祁一柠和夏糖里应外合, 裴慕西也没能想起夏糖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买的戒指,毕竟从汇合到现在, 她们一直没分开过。
“汇合之前我就悄悄扯着小姨妈去买完戒指了。”夏糖微微仰头望着她,声音有些小,“你以为是她去买情侣对戒, 小姨妈以为是我要买情侣对戒, 实际上, 这是我们两个早就安排好的配合计划。”
“原来就只有我们两个被蒙在鼓里。”裴慕西突然明白为何不善言辞的祁一柠会主动找她搭话, 问她需不需要购买对戒, 又在离开之前多看了几眼那对被她看好的戒指。
她还以为是祁一柠对莫比乌斯环感兴趣。
原来是夏糖早就安排好的计划。
“不过……”想到这里,裴慕西轻轻摩挲着她们手指上的戒指,忍不住询问,“为什么突然想起买戒指给我?”
“笨蛋姐姐。”
像是终于找到了这句称呼的落点, 夏糖凑过来, 甜津津的呼吸嵌入裴慕西的颈窝,“当然是怕你被别的女人男人看上了。”
裴慕西怔了几秒,轻笑, 故意逗她,
“戴了戒指就不会被看上了吗?”
这句话似乎难倒了夏糖, 她皱了皱鼻梁, 像只被为难着的小松鼠, 过了几秒, 才瓮声瓮气地说,“至少能减少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吧。”
“那可不行。”
裴慕西将她搂住,搂得紧紧的,任由心底涌上来的饱满情绪淌在这个分别前的夜晚,“得要百分之百的几率才行。”
夏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锁骨,像只软绵绵的小猫,声音却闷闷的,
“虽然想要是百分之百的几率,但我也不是希望用这个戒指禁锢住姐姐的意思。”
“就像莫比乌斯环在姐姐这里代表的意思,你说我我永远走在你前面,也永远走在你后面,我也只希望我永远能对姐姐起到引导和支撑的作用,我希望我给予姐姐的力量永不消逝。”
“我希望姐姐永远是自由自在的,但是……”
连说了三个“我希望”,夏糖停顿了几秒,突然抬起湿润却明亮的眼望她,伸了手过来,轻软地覆在她的耳朵上,将声音放得极轻,说完了剩下的几个字。
夏糖是故意的。
所以裴慕西没能听清夏糖说的那句话,可她在被泪水逐渐浸透的视野里,猜测出来了夏糖说的那句话。
夏糖说,
“我也希望,和姐姐并肩的那个,一直都是我。”
但是这样的话,她从来不当着裴慕西的面说,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置于自私的境地,因为她总是害怕自己的出国会需要裴慕西花费所有精力来等候着她。
比起裴慕西因为等她而不开心。
她更希望,裴慕西能够开心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哪怕有一天,她们真的会因为隔阂而分开。
“笨蛋。”
这是裴慕西今天晚上第二次这样喊她。
盈满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被夏糖轻软的指腹拂去,裴慕西凝视着眼前的夏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拥紧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最自由。”
-
送别的情景总是充斥着泪水和哭声。
夏糖第一次独自去向如此遥远且广阔的世界另一面,这让一直将她视作小孩的沈梦丹难以平静地接受,在机场搂着夏糖几乎泣不成声。
尽管夏糖掐着自己的指尖,强逼自己平静地抚慰着沈梦丹,可还是在哭得泪眼哗啦的唐北檬加入进来之后,没能憋住自己的眼泪,将昨天晚上在裴慕西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语全都推翻。
她说,离别的时候一定不要哭,因为很丢人。
可等真正要走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哭到发肿。
等到裴慕西面前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睫,不敢让裴慕西看到她的眼泪,也不敢再看一眼裴慕西,因为害怕自己一看到她,勉强收敛住的眼泪就完全憋不住。
夏糖只能强迫自己低着头。
可就算这样,当裴慕西紧紧牵住她的手,握在柔软的掌心里反复揉搓的时候,盈满在眼眶里的泪珠摇摇晃晃,终于从边缘坠落下来,一颗一颗,从视野中滴下。
直到被轻软的手指拂去,她听到裴慕西柔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用着像是哄小孩的语调,
“再不看我就很久看不到了。”
憋在喉咙里的呜咽声再也忍不住跑了出来,无法控制地带动着身体抖动,一阵清淡的话梅清香裹过来,她抖动着的身体被环在熟悉的柔软怀抱中。
裴慕西揉了揉她的头,拍了拍她的背,温热的脸抵在她的耳侧,在这样伤感的氛围下,却还是笑着说,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她说了两遍,一遍比一遍轻,却又一遍比一遍用力,仿若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夏糖几乎用尽自己的力气拥抱她,在几乎被眼泪糊满的离别中,没办法对裴慕西说出一个字来。
其他人没打扰她们。
只让她们享受分别前最紧密却又最仓促的拥抱。
直到登机时间到。
裴慕西吻了吻夏糖的额头,想要拭去夏糖的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最后,她只能跟着一起红了眼眶,却还是强撑着,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声线,说起一件最平淡的事,
“等你回来,你带我去兜风。”
夏糖身影消失在视野的那一秒,拥挤熙攘的机场仿若在一瞬间变得空荡无人,被蒙上了雾蒙蒙的烟尘。
沈梦丹擦干眼泪,攥住她的手腕,
“西西你不是还要去签售会吗,快点去吧,别迟到了。”
裴慕西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攥着的指尖有些发麻,仿若被定格在某处的视线终于开始移动,她看着红着眼睛一脸担忧的沈梦丹,笑了笑,垂下头,说,
“好。”
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其余什么都没说。然后就此站在原地,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唐北檬有些不忍,想说些什么,可还是牵着祁一柠的手,红着眼睛没能说出话来。
祁一柠反握着唐北檬的手,薄唇微抿,再次提醒裴慕西,
“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而且我刚刚收到通知,说是这条路在堵车。”
低着头的裴慕西这才终于抬起头来,仿若在祁一柠理智的提醒下,也变得理智而克制,朝她们点了点头,甚至还弯眼笑了笑,
“那我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她看起来很平静,完全不像刚刚才和自己如胶似漆的恋人分开。
摇曳着日光的午后,裴慕西转身离去,笔挺纤细的身影隐入拥挤的人潮中,身上笼罩着的融融光晕被隐藏。
沈梦丹和其他人渐渐离开。
祁一柠却盯着看了许久,牵紧唐北檬的手不自觉有些用力。
唐北檬觉察到了她的不安,明明极为怕痛却没有说一个“痛”字,只用着自己所有的力量安抚她,吸了吸鼻子,和她说,
“如果你当时这样被我送出国的话,我也会表现得像她一样好的,绝对不哭不闹地送你走,你放心吧。”
“我知道。”祁一柠垂了一下眼睫,瞳仁里倒映着午后细碎的光,“但比起为了让我放心像现在这样强撑……”
“我更希望你哭出来,闹出来。”
“我知道了。”唐北檬声音小小的,“那现在呢,现在你会不会后悔,当时没有出国。”
“不会。”
祁一柠的答案一向坚定,就像她从来不对自己做下的选择后悔,“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我很确信。”
“现在的生活,会比我当初出了国的生活要好成千上万倍,比起因为我不喜欢的专业出国然后失去你,现在能做着我喜欢的事情拥有你,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唐北檬红得像小兔子的眼又红了红,她忍不住拿起祁一柠的袖子给自己擦了擦眼泪,软声软气地说,
“祁一柠,你又惹我哭了。”
“那要怎么办呢?”
祁一柠给唐北檬拭去泪珠,从自己兜里拿出了戒指盒,小心翼翼地给唐北檬戴上自己精挑细选的戒指,然后才直视着唐北檬眼底的惊讶和泪光,将她搂进怀里,说的话和上下文完全没有联系,
“唐北檬,你大概要永远爱我了。”
-
和纷纷攘攘的人群擦肩而过,裴慕西安静地走向自己挺好的车,沉默地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却迟迟没有发动车。
她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要做些什么。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就像被汹涌的情绪按下了静止键,所有的思绪和躯体都趋于麻木,直到看到后视镜里,一直被车后座安全带绑着的小熊。
绷紧着的身体终于绷不住,像一根被紧拉着的弦,强撑着的力气在那一瞬间反噬,崩坏。
她自认为在这场早就做好准备的离别里。
她能够表现得足够好,她能够完美地隐藏自己的不舍和留恋,她化了精致的妆容,强逼自己不要掉眼泪,希望夏糖能将她漂亮的模样放置在这场离别的印象中,希望让夏糖能够放心地飞向更好更广阔的世界,让夏糖的家人也始终相信自己是个成熟可靠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