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去世的那天,姜青寒哭得很厉害,他那时候11岁,知道死亡这回事,却是第一次面对死亡。
并且面对的是伴他长大、无数次保护他,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的外婆。
或许老人临走前都会有种预感,姜青寒还记得外婆去世的前一晚曾反复同他说过:“要坚强啊,青寒,要坚强的面对以后的人生啊。”
此后坚强便成为姜青寒一生的人生主旨。
姜母带姜青寒离开桦村的时候,姜青寒还不愿走。
他抱紧了外婆那块冰冷的墓碑,眼睛哭得像个核桃,不愿走,不愿相信外婆就这样变成了一捧灰,睡在了土堆里。
“青寒,你不和我走你要怎么办呢?”姜母与他分离多年,母子两不算热络,母亲却也还是心疼他,“外婆已经不在了,没人能照顾你了啊!”
“外婆没有不在!外婆说会一直陪着我的!”姜青寒哭喊着,“我不需要照顾,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姜青寒便在外婆葬礼结束后独自在祖宅住了五天。
他总会不自觉地呼喊外婆,总会觉得转个头就能看到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
可是没有人能够回应他,没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没有人再给他做口味独特的小猪包。
姜青寒在祖宅里生活了五天,自己做难吃的小猪包,自己按照往日习惯那样打扫卫生。
可是他的无数次呼喊外婆都无人回应。
人死如灯灭。
什么都没有了。
姜青寒在祖宅独自居住五天后,母亲带走了他。
“青寒,和妈妈回去吧,你原来不是最想妈妈了吗?”姜母也只能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直至走的时候姜青寒也没从外婆去世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他坐在车上时忍不住一直回头看,看那间他生活了七年的祖屋,看外婆小小的墓碑,看到窗户上飘响的风铃。
那是外婆抱他挂上去的,说可以驱邪避煞。
如今那间房子空了,也没有人需要被守护了。
姜青寒哭了一路,到了“新家”时眼睛还是肿的。
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撞入他的眼帘,姜母有些尴尬却不得不向他介绍,这是他的弟弟。
亲生弟弟。
那时的姜青寒是惊愕的,他从不知姜亦的存在,直到成年后才知道姜亦是母亲意外有的,发现怀孕时月份已经很大了,打掉太伤身体,和继父也算情投意合,索性生了下来。
但那时的姜青寒一无所知,看到幼弟只觉被抛弃与背叛——
他自四岁被母亲送离身边,母亲和外婆对他的说辞都是因为母亲太忙太辛苦了,没空照料他,所以把他留了下来。
怎么如今在这里。
母亲却在照顾一个比他更小的幼弟呢?
没空照顾他,却有空照顾姜亦吗?
诚然,那时的姜母也有苦衷。
可哪怕有一万种苦衷,也改变不了姜青寒是被放弃的那个。
姜青寒艰难地接受了姜亦和继父的存在。
可他唯一盼望的和母亲的温情相处并没到来。
母子两分开太多年,以至于姜母都不知道怎么和姜青寒相处,姜青寒亦然。
母子两话很少,聊得不尴不尬,多是一问一答。
姜青寒刚到家那天姜母给他买了两套新衣服,可是第一次买的太小,第二次又换得太大。
之后几天母亲又给姜青寒做了丰盛的菜品,不过每道菜里都少不了细碎的花生碎。
分离七年来第一次吃到母亲做的菜,姜青寒别提多开心。
那顿饭是他们四人间难得吃得热络的一顿饭。
可惜不到三个小时姜青寒就被救护车拉走,红疹和疼痛席卷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事后姜青寒才知道,那天的每道菜里都放了花生碎,而之所以要放花生碎,是因为姜亦很喜欢花生碎。
“我只是想两个孩子都照顾到……”姜母如是说着。
姜青寒觉得母亲也没错,母亲只是不知他的具体情况。
只是钱没了能再赚,过敏了也能再好起来。
可爱被分走了,谁拿到多的那份,谁拿到少的那份,都是对比鲜明。
姜青寒无数次想念外婆,到了新家后想念得更频繁。
姜亦四岁了,第一天上幼儿园大哭大闹着不去,夫妻两人围着哭闹的姜亦直转,完全没人想起那天也是姜青寒到初中报道的日子。
姜青寒试着给母亲打电话,但或许是那时姜母忙着哄姜亦,并没有接到电话。
眼看着要迟到,姜青寒自己去了学校。
姜母在当天下班回家后突然发现家里少了个人,才急急给姜青寒打了电话。
“妈妈忙忘了,对不起啊青寒。”姜母也很自责。
“没关系。”姜青寒听到母亲忙到声音嘶哑且自责的语气,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反正我也安全到学校啦。”
母亲很忙,姜青寒知道。
他只能无数次想起外婆曾经对他的教导:要懂事啊青寒,要懂事。
可惜从前在桦村他懂事后总有外婆疼他,而在这里,也就只能那句话。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懂事的孩子没人疼。
因为家中只有一辆车,继父要送姜亦去幼儿园,为了减轻大人负担,姜青寒初中选择了住校。
家中被忽视得多,姜青寒在学校倒做了一把万人迷。
他生得好看,第一天到学校报道,班上的男女就无一不对他投来或好奇或惊慕的目光。
同学们在背后悄悄把他评为学校校草,接触后又发觉他为人开朗,于是更发喜欢他。
那时姜青寒只要下课离开座位,再上课时抽屉里都会多出几封情书,
可谓是风生水起。
姜青寒12岁的时候已经很好看了,大家都被宽大的蓝白校服包裹着身体的年纪,姜青寒是那种掩在人群里也能被一眼看到的,漂亮的脸和修长的身材。
在学校的这几年,姜青寒从未缺席过学校各式晚会的主持岗。
有他在,老师放心,学生们看得也开心。
直到14岁,姜青寒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也许是太好看,也许是从未缺席过各大晚会导致姜青寒这张脸“传播”力度更大。
最后姜青寒的照片不知怎得就落到了Trésor的主席设计师马先生手里。
那年Trésor的春秋大秀主打空灵、高洁,虚无缥缈似的美。
衣服多采用轻纱和鲜花元素制成。
女模特早早就找好了,男模却一直选择困难,最后一件压轴的男装更迟迟找不到适合的模特。
马先生对姜青寒的照片“一见钟情”,辗转由学校某位老师牵线见了面,最后决定让姜青寒去走那场万人瞩目的Trésor春秋大会。
“我从来没做过模特。”
“没关系,走两圈就行,试试就知道了。”
“我都不会走台步。”
“没关系,随便走走就可以。”
马先生对他情有独钟,非他不可。
于是姜青寒就这样走上了Trésor的春秋大会T台,还是作为压轴出场。
然后就是一炮而红。
那个年纪的少年人美得雌雄莫辨,上挑的眼尾和垂目看人时淡漠倨傲的神情引得众人屏息瞩目。
姜青寒完美契合Trésor春秋大秀的主题,他漂亮得好似不在人间,而是从天降临的美神。
姜青寒走到T台尽头时差点以为自己瞎了——闪光灯太多,他先前在后台也没见其他模特路过时出现这般阵仗。
直到循着记忆走完了整个T台,姜青寒眼前的青光重影退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没瞎。
姜青寒后来的第一个经纪人,马启,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天他下了T台,人人都被这张惊艳的新面孔吸引,于是在后台蹲守着采访和拍片的人不少。
很多人给姜青寒递名片向他邀约,只有马启递名片的同时还递了一瓶眼药水给他:“听说你是马先生特地邀请来的,第一次上T台是不是觉得很辛苦?闪光灯闪得眼睛疼吧,滴这个试试。”
一瓶包装完好的眼药水,还有药店的小票。
价格被涂去了,这只是想表达这瓶眼药水是在药店刚买的,没拆封,无害。
那时向姜青寒投出橄榄枝的人很多,却只有马启注意到他被闪光灯闪红了一瞬的眼圈。
于是姜青寒就多看了马启一眼,普普通通的长相,他都没能记住脸。
但因为那瓶眼药水,姜青寒还是收下了名片。
一夜爆火,一步登天。
姜青寒是时尚界的奇迹,是超模界让人仰望的角色。
很难用词汇去形容那时候一夜爆火的情形。
姜青寒的手机几乎被打死机,他母亲的电话也在之后几天几乎被打爆。
母亲和继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爆火了。
鲜花与掌声,名利与金钱。
姜青寒头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所有人都对他瞩目,所有人都在夸奖你好棒好美丽,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所有人都爱他。
然后几乎不可避免地,姜青寒在读书还是做模特这事上与母亲有了争执。
母亲认为他成绩很好,不能放弃学业,模特这行来得快去得也快,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