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忙碌的时候,一根细绳从他领口T恤掉出来,吊坠落在半空中,晃了两下。
任冬迎动作的手一顿,直起身,把那根吊坠解了下来。
他拿在手里,静静看了一会儿。
差点把它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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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看到任冬迎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来了。”他走过去问。
任冬迎看到他微微愣了一下,说:“好巧。”顿了一下,他补了一句,“我找丛星泽。”
沈乔沉默下来,半晌才说:“他不在。”
说完,他又补了句:“我刚从他办公室出来。”
任冬迎点点头,道:“还没有当面感谢你,那天谢谢你陪陈阳一起去找我。”
沈乔静静看着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可是不是我先找到的。”
“我又晚了一步。”
话落,他嘴角那点苦涩的弧度也一点一点淡了下去,“我马上就要出国了。”他突然说。
“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任冬迎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挺好的,听陈阳说你家的公司已经把重心放到海外去了,这样也好。”
他语气认真地说:“那就祝你以后在国外一切顺利。”
沈乔静静注视着他,数秒后突然伸手抱了他一下。
那是一个一触即放的拥抱,但任冬迎身体还是僵硬了一下。沈乔放开他后,轻轻道:“我会的。”
说完,他便大步走向停车的地方,没有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那是个代表再见的意思。
任冬迎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视线,神情有一丝怅然及迷惑。
但很快他的这点迷惑就变成了迷茫。他没有再进写字楼,漫无目的地上了一辆车,他没听清自己报了什么地名,等到下车,闻到咸湿海风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来到了海边。
是那个他被迫来过两次,每一次的印象都被迫留下深刻记忆的那个地方。
海面风平浪静,沙子踩在脚底柔软,任冬迎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把鞋袜都脱掉,赤着脚重新走回去,感受着脚底微凉的海水和绵软的沙子,心在那一刻得到自由。
四下无人,他一个人在海滩上留下一串脚印,长长的又被海水覆盖。最后,他走到那个地下酒吧的小木屋前。
任冬迎静了片刻,他走进去。
前台的男人穿着一件领口脱线的白T恤,听到声音头也没抬,指了指敞开的地下通道:“从这儿下去,有人接待。”
任冬迎迟疑了一下,说:“谢谢。”
他看着和记忆里一样窄小的通道,正准备下去,前台那个男人突然抬起头来了,直勾勾盯着他。
任冬迎摸了摸脸,确定脸上没有什么,于是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慢吞吞说:“你来过。很久以前。”
肯定的语气。
任冬迎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能记得,正有些惊讶,就听到男人继续说:“上次是星泽带你来的,他只带你一个人来过。”
“你这次也是来找他的?下去吧,他就在这里。”
第40章
任冬迎顺着窄小的楼梯下去以后,想到刚刚那个男人刚刚说的话。
“我这可不是失物招领处,不帮忙代收东西。”他瞥了眼任冬迎递到他面前的那根吊坠,重新埋下头,“他的东西,你自己去给他吧。”
任冬迎盯着手里的东西,在拐角的阴暗处站了一会儿。片刻,他手指微蜷,重新把细绳挂到了脖子上,吊坠放进领口被衣服挡住,然后走了出去。
白天酒吧人不多,放着舒缓好听的音乐,吧台边只有一个看起来年轻的男孩儿在那里低头刷着手机,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是一张陌生的脸。
男孩儿对他投以询问的目光,放下了手机,“要喝点儿什么吗?”
任冬迎:“谢谢,不用了。”
“我想找一下丛星泽。”
结果男孩儿眼里疑惑更深:“那是谁?”
见他一脸茫然,任冬迎这才反应到自己的荒谬,他怎么能想当然地认为他在这里就人人都认识他。
他突然就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感觉,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任冬迎转身欲走,结果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调子,“你来找星泽啊,他就在这里。”
任冬迎迈出的脚步定在那里。说话的是一个剃着寸板的男人,模样有些熟悉,正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
良久,任冬迎才从久远的记忆当中想起了他,是第二次被丛星泽强行带来时,当晚认识的那个人。
叫,齐永鸣。
“想起我来了。”齐永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挥挥手让那个男孩儿下去,然后自己上了吧台,也没问他喝什么,自己给他调了杯酒,递给他。
任冬迎没说别的,伸手接了过来,简单道:“谢谢。”
他记得这个人和丛星泽似乎是很好的朋友,既然被他发现,那丛星泽大概率也已经知道他过来了。
“星泽在休息室。”似是看出任冬迎心中所想,齐永鸣站起来说,“我还没和他说你来了,我现在直接带你过去找他吧。”
“不用了。”任冬迎没动,说,“我是想过来还他东西的,既然他在休息,那我改天找机会再给他。”
齐永鸣并没有追问他想还的是什么东西,而是看向他,叹了口气道:“他不是在休息,而是受伤了。”
任冬迎本想离开的动作一顿,“他怎么了?”
齐永鸣摊了摊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是前段时间他突然消失了一夜,然后突然就来我这儿了,不过我倒是没看清他伤的有多重,好像是有很多血……”
“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反正……不说就不说,我也懒得管咯。”说完,他睨了任冬迎一眼,又长长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
任冬迎皱了皱眉,又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那天他上了警车就被直接带进了医院,后来听陈阳说过丛星泽当天做完笔录就回去了,他当时发烧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丛星泽当时竟然……受伤了?
“就是这里了。”齐永鸣把他带到休息室门口,“你确定要进去看他吗,其实他伤的可能也没有很严重,不过也不一定……”
“但是如果你执意想进去看看他的话那就进去吧。噢,他现在应该睡着了,你直接进去就行不用敲门。”
任冬迎本来犹豫着要去触碰门把手的手指又收回去,他迟疑地看着齐永鸣自然又好像有点儿飘忽的视线,总是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齐永鸣却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担心的眼神朝门板上最后看了一眼,离开了。
就是他的最后这一个眼神,让任冬迎犹豫了片刻,还是重新触碰到门把手,按了下去。
刚踏进去一步任冬迎就瞬间感觉到外面和休息室的温度差,房间里面很冷,是空调开的很低的那种冷。
任冬迎呼吸放轻,垂眸完全走进去,然后把门轻轻关上,门板发出细微的咔哒的声音。
做完这些,他转身,准备朝本以为躺着人的床上看去,可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霎时一僵,整个人似乎都被定在了那里。
本来应该受伤躺在床上的人现在正好端端地站在床尾,他精赤着上半身,裤腰有些松垮,手搭在皮带上,隐约还能看到一侧的人鱼线。
丛星泽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他手下的动作停住,沉沉看着贴在门板上一动不动的任冬迎。
“……哥?”
任冬迎僵硬地转动眼珠,迟滞地跟他的对上,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目光漆黑,问:“哥,你找我?”
丛星泽胸膛的热度让任冬迎被空调吹的冰凉的脸隐隐有温度上升的趋势,他别开脸,若是仔细听,就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发抖:“你,不是受伤了吗?”
“齐永鸣说你受伤了,你……没有?”
丛星泽沉默了下,说:“没有。”
任冬迎听到答案后的第一反应是想立刻转身就走,但是还没有恢复的僵硬的身体跟不上他的想法。就在他动作的时候,腿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被碰了一下,他疼的几乎要弯下腰去,脸色瞬间发白。
紧接着他就腾空被人一把抱了起来,被人放在了床上。
丛星泽拧着眉卷起他的裤腿,看到那上面裹住的一层纱布,好在没有出血。
任冬迎坐在床上发着呆,他知道自己是被齐永鸣骗了,可是他又对轻易就上了这种当的自己产生的一丝茫然。
无数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盘根错节,他一时间理不清,但此刻,他又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不想再继续自我折磨下去了。
他这六年时间所以为的走出来,只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把那段记忆放到了心里最深处的地方,不敢碰,所以不会痛,便以为自己痊愈了。
可事实是,他直到现在都不曾走出来。
而面前这个人,是造成他发生这一切的源头,此刻他却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的小腿,像是在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