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的家庭原因让他不会具备这种开怀大笑的能力,他正坐着有些茫然,门就开了,他在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的前提下,就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丛星泽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穿着简单的一件黑色外套,面无表情地和他对上了视线,那么年轻的一张脸,任冬迎却已经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压迫感。
丛星泽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似乎也有些意外,微挑了挑眉,挺拔高瘦的少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步步走近他,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下,微微弯腰对上他的眼睛,歪着头打量:“你竟然在这里?”
任冬迎脸色有些苍白,他怎么也想不到,沈乔居然会和丛星泽认识,上天仿佛给他开了个玩笑,而丛星泽实实在在的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唯一能够出去的路。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在丛星泽眼底的冷漠和锋利,那晚被丛盛打出来的巴掌印已经消退,少年五官出众挑不出任何错,眉眼下的鼻梁高挺,唇边挂着嘲讽的笑意,离他那样近,几乎让任冬迎喘不过气来。
尽力忽视了他眼里的恶意,任冬迎声音平静:“我在这里做家教,不知道会遇见你。”
言外之意,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离他远远的。
丛星泽嗤笑了声,任冬迎不知道他信或者不信,但是此时这间屋子里沉闷的容不下他们两个人,刚要越过他出去,就被人抓住肩膀扯了回去。
丛星泽的力气很大,抓的他半边肩膀隐隐作疼,任冬迎脸色更苍白了几分,“你想干什么?”
丛星泽没理会他这句,他眼底迸发出奇异的光彩,“你给沈乔当家教?”
任冬迎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他白着脸,蹙眉喊道:“是,你放开!”
没想到丛星泽的力道更重了几分,把他牢牢控制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片刻后突然靠近,嘴唇几乎是贴着他的脸擦过去,停在耳边。
任冬迎的身体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僵了僵,以为他又是在发疯,接着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给沈乔当家教,是想勾引他?”
任冬迎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着眉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耳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听到丛星泽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你不知道?沈乔是同性恋啊。”
任冬迎呼吸一窒,又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听丛星泽饶有兴致地问:“你也是?”
第4章
简直不会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了。
任冬迎觉得茫然,更觉得可笑:“你在胡说什么?”
“为什么是胡说,你不是吗?”
“你少拿这些东西来恶心我!”话想也不想地说出口,任冬迎觉得额角太阳穴跳的厉害,明明不是爱发脾气的人,他却总是很容易被丛星泽激怒。
丛星泽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带着些玩味地垂眸盯着他:“你觉得恶心?不相信啊?那让他自己跟你说啊。”
说着他微微侧开身子。门边,沈乔就站在那片阴影里,不知道听了多久。任冬迎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于丛星泽的恶意,他是故意的,故意把这些东西赤裸裸摊开在他面前。
他想看他的笑话。
嗓子突然就哑的厉害了,任冬迎发觉自己在这一刻丧失了语言的能力。他当然不会那么自恋地认为刚刚见了一面沈乔就喜欢上了他,但是如果丛星泽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就成了最伤人的那把利器。
沈乔终于抬起头,视线直直地向他看过来,任冬迎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住了,因为他看到沈乔眼底布满了厌恶的情绪,说出口的话也带着满满的恶意:“觉得恶心?那你滚啊。”
沈乔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很冷,重复着:“滚。”
任冬迎嘴唇动了动,但沉闷的室内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他想解释,但根本无从下口。“恶心”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已经为他的态度订上了实锤,再辩解也只能成为掩饰。
不记得是怎么出的门了,只是看到太阳的那一刻,任冬迎才反应过来,这份兼职搞黄了,他没办法赚钱了。
掏出手机,他打算先跟陈阳说一声,毕竟是他托人帮忙找的工作。白皙瘦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还没找到陈阳的名字,背后就突然有人大力拉住了他的胳膊。
丛星泽面无表情地一边拉着他一边朝车里走,任冬迎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跟疯子比力气,他是怎么也比不过的。
被强行塞到车里,任冬迎还没起来车门就落了锁,他冷眼看着丛星泽发动汽车,接着车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他们上了高速,再下来的时候任冬迎已经不知道身处哪里了,车窗外是他未曾见过的风景。
他被安全带禁锢在副驾驶上,惊怒缓冲之下最后只剩恐慌,他不清楚丛星泽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这个明明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少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停车。”喉结上下滚动,任冬迎哑着嗓子说。
驾驶座上的人充耳不闻,任冬迎只能看到他半张侧脸,他直视着前方的路,头半分未曾偏过,只是脚下将油门踩的更加彻底,黑色的宾利像是高速上一只凶猛的兽,直直朝着前方的深渊奔赴,妄图将他带入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暮色将至,车身终于停下。他们面前是一片沙滩,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被拉下车的时候任冬迎半边身体都是麻的,咸湿的海风涌入鼻腔,他就这么被提着领子咳了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争先恐后涌进眼底,给漂亮的一双眼睛染上氤氲。
丛星泽没因为他此刻的脆弱的模样而动容,反而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漆黑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直到任冬迎缓下来,他才一把将人松开,嗤笑一声:“你在我爸面前就是这样?”
任冬迎看向他:“什么?”
“这么能装啊。”他说。
身体疲累的厉害,不清楚他是怎么下的结论,但任冬迎也不想再同他争论,他在风中站直了身体,平静地承认:“是。所以能让我回去了吗?”
丛星泽没理会他这句,沉默着拒绝。明明是寒冷的冬天,他却依旧穿的单薄,甚至在刚刚强迫性的接触当中,任冬迎能感受到他的掌心竟还是温热的。
18岁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出类拔萃的模样,他闲适地朝着海边走去,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姿态肆意又洒脱。绕是任冬迎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副相貌有着天然的优势,能吸引人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向他靠近。
但任冬迎也承认,丛星泽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了一个没有办法改变的疯子。他冷眼看着丛星泽一步步朝着海里越走越深,海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他却仿佛不自知,就像海里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东西,一步步朝前走,直到海水没过小腿才停下。
丛星泽回头,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他,语气很平静:“过来。”
天越来越黑,靠自己一个人任冬迎根本回不去。他只能朝着丛星泽走去,直到他感受到冰凉刺骨的海水,才皱起眉,心想自己果然不能理解不正常的人的想法。
寒风刺骨,丛星泽竟然能面不改色的站在海水里,还泡了那么久,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任冬迎没再往前,两人一个站在海里,一个在沙滩上,静谧了一会儿,丛星泽突然问他:“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任冬迎沉默了两秒:“海边。”
丛星泽轻笑了一声,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在他说完以后,他一步步地走回了岸边,站在他面前,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冬迎想不通他带自己来这里目的,说不定他只是为了寻一个人少的地方来折磨自己罢了。
“跟着我爸,是不是活的很轻松?”他突然这么说。
那一瞬间,任冬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甚至想笑。
没有词汇能够形容,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从小能够活下来是有多么困难,他也没有办法用贫瘠的语言形容他这么多年的经历。
虽然有了丛盛的资助,但是除了学费,他从来没有索要过任何不是经过他的努力而得来的东西。
他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什么,能够活下来他就已经需要感谢很多人,况且世界上也没有能够真正感同身受的人,话说多了只会让人觉得矫情。
“轻松”这两个字,从来都无他无关。
但即使是这样,丛星泽居然会觉得他活的很“轻松”。
任冬迎动了动嘴唇,声音平静地问他:“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不好啊。”丛星泽很快回答,“趋附奉应,应该很累吧,不过这是你的选择,毕竟你只要好好听我爸的话,就能很简单地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是吗?”
任冬迎看着他,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不假思索的讽刺与嘲笑。
忍耐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下一秒,任冬迎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半分力气都没留。
右手颤抖着发麻,丛星泽被打的偏过头,半天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