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挽汀直视着他,轻扯了下干裂的嘴角,似乎在说,对,那又怎样。
没有怒意,也没有发疯的诘问,萧栏收紧抓住的手臂,慢慢把人往身边拖,舒挽汀无力挣扎,他看见萧栏眼里的火慢慢变成黑色,浓黑的火舌慢慢将自己缠卷了起来。
“我不会坐牢,你也不会自由。”
医护人员转身,看见人醒后忙伸手过去,“别动啊,还有伤呢。”
伸出的手还未碰到床上的人,萧栏突然暴起,一脚踢向医护的胸膛,随即抓起缠绕的设备砸向另一名医护,一时间救护车内一片狼藉,医护的惨叫和砸东西的巨响混斥,厢内的变故惊扰到认真开车的司机,在一脚踩下刹车后后脑被重重一击,随即车门打开,司机被人一脚踹了下去。
萧栏脸色平静到可怕,单手拎着车上的医护的白领子往车外拖,在后视镜里看到随行的警车的影子后,轻笑一声关上救护车的门。
舒挽汀眼睁睁看着萧栏又一次发疯,却没有一点力气阻止,他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这次萧栏给他注射的药效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
萧栏弯腰把人抱起,丢在前座,救护车开始启动奔跑,却偏离了原来的路线。
萧栏腹部的血变成暗红色,像蟒蛇猩红的信子一样,说出来的话也似蟒蛇表皮一样冰冷,“直升机在下面,我们出国,好好地,重新开始。”
舒挽汀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被蟒一点点缠住,慢慢收缩到窒息。
“你跑不掉,你的所有犯罪证据都……”
“阿汀。”
舒挽汀被萧栏冰凉的声音打断,萧栏每次这么叫他,他都会被折磨掉半条命。
“萧氏的一切我都可以丢掉,你不行,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国外有医生能做一台脑部手术,让你忘记不开心的事,以后只记得我,我已经联系好了,你乖一点,这次的事我不计较。”
舒挽汀还在流血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萧栏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第32章
舒挽汀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却还是觉得刚被黑火炙烤的自己又被丢进了冰冻湖水中,四肢都被水底的冰冷的毒蛇缠绕,有的甚至要强势的钻进他的大脑,要驻空还有着自己浓烈求生求自由意识的脑心。
救护车在山道上疾驰,甩了跟在后面的警车一大段距离,后方被击碎的玻璃灌进来一股一股的冷刀,扎在他绵软不能动的神经上。
他又在琼林岛,地裂的时候看到了自己,自己正向快掉进深不可测浓黑地缝中的萧栏伸出一只手。
不、不要!
别拉他!
刺啦!救护车猛然偏离方向,撞向山道旁边积着厚灰的护栏!护栏被重力撞得变形,终于一截脆弱的连接处失控爆开,救护车不受控制地冲出护栏外,一半的车身悬在半空中!
输送着绝望的冷风化成利刃,扎进这个虚弱的身体里,被药物占领的血管好像突然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充斥,舒挽汀猛扑过去死死抱住萧栏,任萧栏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疼,好疼。萧栏似乎真的被惹生气了,落在舒挽汀身上的拳脚一下比一下重,舒挽汀口里疯狂涌血,撕裂的声音大笑着,
“萧栏,你去死!”
油门被重踩,悬在半空的救护车冲出护栏!
警车的警笛、警员的吼叫、撕裂的刹车声此刻在空中全部化为乌有,那辆救护车像是要学习飞翔的小鸟,从高空中被鸟妈妈叼住扔下来,但却没能在空中展开有力的翅膀,直直地向梆硬的地面栽去。
山道岩石生长怪异,救护车翻转着落砸在硬突起的山体上,玻璃和车身零件轰然碎裂,一圈一圈地滚向黝黑的山底,山谷间传来轰隆声响。趴在断裂的护栏边的警员看着那辆车在视线里越变越小,最后轰的一声狠砸在地面。
巨大的碰撞声引起了还停留在原地的人的注意,于顽划动屏幕的手一顿,刘杰接过电话后脸色大变,原地的车队迅速开往山下。
雨势好像变小了,舒挽汀以一个及其扭曲的姿势被压在车内,痛觉已经感受不到了,也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身侧离自己很近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不知道萧栏是否还紧紧抓着他,救护车翻转时,舒挽汀耳边除了巨大的砸落声,还有萧栏撕裂的、狠厉的声音。
“死在一起也行,你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舒挽汀想笑,但破碎的肺部承受不起气流的冲撞,他想,看吧,萧栏就是疯子,什么都要得到手,也可以什么都丢掉连命也不要。
这不是爱,萧栏,他也真的承受不起萧栏的感情。
我要再撑一会儿,舒挽汀这样想到,多撑一会儿,让自己和萧栏之间隔得远点,每天都会死人,每秒都在死人,让萧栏这个混蛋排到前面去,最好离他远远的,他可以靠后一点,给后面的人让位子也没关系。
不管有没有下辈子,他都不想再遇见萧栏了,他可以去海岛,去极地,去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别遇到他就好。
这样想着,舒挽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身体像泡在云里,眼前也越来越白。
出太阳了吗?
可是好冷。
白光一点点蒙住整个眼球,他看到了几岁的自己,和另一堆小孩子穿着一样的衣服,待在冷冰冰带着铁锈味的房间里,后来是十几岁的自己,每天接受着不停的注射,然后他跑了出来,在一户卖鱼人家里待了几天后,萧栏出现了。
他曾经拉过一把的萧栏。
他说:“阿汀,我有一个家,也给你一个。”
小舒挽汀很高兴,可以吗?可以和他的朋友萧栏一起生活吗?很苦也没关系,他太孤独了。
萧栏家里的条件并不苦,反倒奢华到了极致。
再后来,那些开心玩耍的、晚上依偎着入眠的、萧栏喊着他名字自渎被撞见的、告白的、闹翻后被锁起来的、哭的、打针注射的、被迫穿女装的、侵犯亵玩的、痛的、毫无尊严的,这些所有还历历在目的画面飞速在脑海里闪过,这是舒挽汀的一生。
他从有记忆时就没有家人,他像个瓶子,脏污难堪的液体将他封满一大半,仅有的一点点是甜味的晶体,也被创造它的主人以最痛苦难接受的手段捏碎,粉灰扬向他向往却到不了的天空。
有点苦,舒挽汀想。
现在好了,带着清新泥土味的微风将苦的记忆像气一样吹出他的脑海,温暖的雨滴好像落在了他脸上,滑进他的耳朵里,像是神奇的药水让身体越来越轻。
这是自由吗?
山间转晴后从低山中腾起大片大片的白色蒸汽,升腾到天空中变成自由惬意的云朵。
舒挽汀看着云,眼睛慢慢熄灭,他好像也化成烟了,从那辆笨重的救护车里飘出来,向着远处山头放晴的那一角飞去。
-
于顽他们赶到的时候,警员们正在尝试把并不完整的尸身从救护车里取出来,跟在后面的警员说,是那个凶徒要畏罪自杀,也有的警员反驳,说是发生争执,要逃离制裁。
于顽走近,那截清瘦的手腕被压得变形,血淋淋地搁在破碎的车里。
有什么争执呢?
不过是一个正义干净的灵魂,勇敢地向邪恶宣战,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杨姗、祝婉,原来第三个不是那十几名受害者,是舒挽汀。
雨后吹的风都是冷的,于顽抱住手臂,荆澜生默默走到他旁边,给他披上一件干燥的警服。
原来觉得棘手、无处可查的萧栏,现在几乎全透明的被装进了靖宁市局的技术部电脑中。
除了蓝汀外,萧氏在全国二十二处产业中均涉及黑色产业链,靖宁市局连夜将U盘中所记录的地址、账本及人员相关信息发送至首都,由首都向各地下达清剿命令。首都对此高度重视,将这次大规模扫除黑黄势力命名为‘正风’,去淫邪恶念,正清白风气。
正风行动出动大量警力,命令一到达各地级公安局,各地连夜采取行动,依照总部名单严格执行搜查任务,一夜之间,二十二处暗黑势力被大力揪出水面,抓获相关犯罪嫌疑人280余名,共计解救出受害者514名。
其中涉及纵容犯罪、协助犯罪以及产业链线上线下的各路买家,仍在追踪之中。
正风行动的新闻不间断地挂了半个月,每天都有受害者家属上警局致谢,但更多的是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不能调和心理状态,家属在医院内整日以泪洗面。
靖宁市局这边忙了一个周,在所有资料递呈完毕后,这桩由一个荒唐直播自杀案开始,牵扯出的少女坠楼案、山林别墅案、蓝汀暗门案所有真相也水落石出交予大众。
高行累得快瘫下,还是忍不住提道:“原来那个带杨姗离开的人,是舒挽汀,不过他那时候是长发也说得通,刚好对上陈曜别墅佣人的说辞了。”
乔飞合上电脑,“他真的很了不起,在萧栏眼皮子底下策划了那么多,收集了这么多情报,救了这么多人,虽然最后自己没能活下来。”
刘杰瘫在椅子里,这几天他忙坏了,他拿出手机翻了一下,说道:“明天去看看他吧,在东郊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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