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头是没落下去,顾德垣的面子也没保住。
一家子老老小小都看着呢,作为建设了顾家根基的人物,脸面说丢就丢也不是那么好看的。
陈修齐疼的龇牙咧嘴的啐了一口血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顾德垣慌忙亲自去扶。
“那什么.这是我儿子。”
空旷的马场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顾之时和顾之珩那二位绝世好哥哥,瞧自家弟弟的目光带着无限的深意。
这多刺激,小保镖一翻身成了叔叔了。
被五花大绑的摁住的人,红着眼呸了一声,“自打十年前你抛下我妈和小阳跟别人跑了,我们之间就恩断义绝了!”
吃瓜群众又此起彼伏的抽了两口凉气。
顾德垣刚刚端正好了自己的仪态,勉强找回来的一点脸,吧唧一声又掉到了地上,摔的稀碎。
老爷子顾德辉端出长兄如父的姿态来,沉吟了一声,八卦的问向弟弟,“有这么回事吗?”
顾德垣:“.有,跟我跑的。”
小辈们一个个的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个个看着处变不惊,内心里早就蹦跶了十八圈,顺带放烟花了,二爷爷还干过这样不是人的事,真刺·激!
陈飞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从小到大他是把陈修齐当亲爹的,这些年过的有多难,心里就有多委屈。
打了这么一顿,这些年的心酸全部涌了上来,他知道这个时候掉眼泪怪丢人的,可这种东西从来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滚热的泪珠子刚掉下来,就变得又凉又冰,从脸颊上一路滑下去,沙的脸生疼。
两位兄长一向是觉着这陈飞实在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家娇娇是怎么瞧上他的,直至今日才发觉,这小保镖哭起来,可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有什么事,进屋说吧。”老爷子放了句话。
众人移了步进了屋,生怕陈飞再作死的顾之墨亲自瞧着他,顾德垣拿着医药箱给陈修齐上药。
疼的不住的抽气的人,瞧着自己那怒气冲冲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的儿子,叹了口气。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飞哽咽了一声,愤恨的咬着后槽牙,“我妈哪里对不起你!她那么好,那么贤惠,即便是你成日的花天酒地无不正业她也没对你有过什么脸色,你到底是怎么有脸,吃着她的喝着她的,拿着她的钱挥霍,到头来还抛下她跟人私奔的,你是不是个人!还有没有良心!”
老爷子默默剥了个橘子,一边吃的一边看戏。
陈修齐不有点不耐烦的挥开顾德垣给他上药的手,正色看陈飞。
那两人之间的动作瞧的陈飞更来气,这究竟是什么世道,臭不要脸的渣男凭什么到哪里都有人宠有人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那样的让人就该穷困潦倒、晚景凄凉才对!
“你一向是个好孩子乖孩子,能指着我的鼻子说出这些话来,心里一定恨极了我。从前你和小杨都还小,我也不好在你们面前说什么,你现在大了,有些事情是该坦白的同你讲了。”
陈飞心里对这老渣男嗤之以鼻,半句话都不想听,可也不能去堵住他的嘴。
“我年轻的时候因为长得好,被你妈一眼相中。”
陈飞内心呸了好几口,暗骂老混蛋不要脸。
“然后她就疯狂的追我,我又不喜欢她,三番五次的找她把我的想法说明白,奈何她听不进去。见我死活不松口,就找了你爷爷奶奶倒贴要嫁过来。
你妈孝顺体贴又温柔,自然把你爷爷奶奶哄的百依百顺,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当时忽悠的你爷爷奶奶非要她当儿媳妇,我要是不娶,你奶奶当场就能抹了脖子。”
顾家的小辈们听的入神,也不由得默默剥起了橘子。
这些倒是陈飞不知道的,他有些震惊,虽然是一面之词,但想想印象里爷爷奶奶也倔强的性子,和把儿媳妇当亲闺女把亲儿子当捡来的表现,这倒是有可能.
“我那时候年轻,心又软,拗不过也不能看着亲妈因为我死,实在没法子就同意了,但心里是不情愿的。被人摁着头结婚,谁乐意,结婚后也没给你妈过好脸色。
她是温柔贤惠又能干,侍奉公婆、干家务、工作都能一把抓。人人都说谁能娶上这么一个媳妇享了大福了。可我又不喜欢她,就因为她一厢情愿的好,我连说句重话,旁人都觉着我不是人,没良心。
又不是我求着她嫁给我,她横叉一杠子撞进来,我就非得服她这个软?”
第54章 三观崩塌
“我心里是有人的,在等一个人,全因为她逼着我结婚,我连跟那个人的约定都守不住了。”
顾德垣默默的推了推眼镜,看向陈修齐的目光慢慢的心疼。
“那时候人人都说,你妈那么好,我就是块石头,也该被焐热了。所有人都看着她好,没人想过我觉着好不好。后来我求她离婚,我心里清楚明白,我这辈子是不会喜欢她的,也不想耽搁她一辈子。
她假意答应了,说再过半年,等你上了幼儿园就离婚,我很感激,想想人家姑娘虽然过激了些,但也是因为喜欢我,那半年像对朋友一样对她,没再冷言冷语防备着,结果.”
陈修齐深心有不甘的舔了舔后槽牙,“结果给我下药,然后怀上了孩子。”
愣愣的坐在旁边怒火中烧的人,被泼了一桶一桶的凉水,这些跟他自小的认知一点也不一样,他曾经深信不疑、安安稳稳的世界仿佛经历了地震一样,全面崩塌,所有的东西都震的稀碎。
“再后来我每次提离婚,她就抱着你和小杨两个哭,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连带着你爷爷奶奶也跟着要死要活。
我没有办法,就换了种思路,不思进取、吃喝嫖赌,咳.没有嫖。哪怕是把自己弄成一滩烂泥,也想要在她的手里挣脱出来。
只是没想到你妈那么能坚持,她用‘一片深情’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怎么也挣脱不掉,甩不掉。勒的我窒息、每天都想死。”
陈飞的脑子嗡嗡的作响,他的记忆里,全是妈妈的慈爱、坚强,爸爸的不务正业、对母亲的恶语相向,他甚至一直觉着妈妈遇上这么个男人,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内心里还偷偷盼着过他们离婚,这样妈妈就过的更好,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为了让我不离婚,她什么都干得出来,抱着小杨去撞火车、跳楼,一会要喝农药一会要抹脖子,我快被逼疯了,又无意当中知道,她当初怀的孩子五个月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她瞒着我,就借口去娘家待产,一直过了好几个月,然后抱了个孩子回来,那个孩子就是小杨。”
顾之墨眼见着陈飞的脸白的厉害,两眼失神,要不是他拽着,没准人已经从板凳上滑坐到了地上。
“那时候德垣回来了,他来找我,我狠了狠心,不想一辈子葬送在那女人的手里,就跟着他走了。我知道我这么做挺对不起你们的,抛妻弃子也怪不是人的,但我不后悔。
你妈自小疼你,她在你心中也确实温柔贤惠,你为她出气打我一顿,也应该,只是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要么别告诉她我回来了,要么让她死了这份心吧!”
陈飞的嘴唇抖的厉害,甚至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疼。
“你不用再见她了。”
陈修齐松了口气,仰着脸让顾德垣给他上药,只听得陈飞又道:“她死了。”
“什.什么?”
“在你走后第三天,听人说在青市见过你,收拾东西连夜过去的时候,出了车祸。”
陈修齐一时间被哽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这.确实是他意想不到的。
陈飞没再说是什么,从座位上起了身,径自往外头走去。
老爷子瞧了这一处五味杂陈的戏,忙嘱咐身边站着的孙子,“小墨,快跟着去瞧瞧你小叔叔。”
辈分上的事情,老爷子可真是算的门儿清。
顾之墨快步往外走,顾德垣在后面追了几步站在门外,手里拿了跌打膏药和红花油给他。
“刚才手底下的人没轻没重,去看看他有没有伤到。”
顾之墨点了点头接住了,正要走。
忽听得那人在他耳朵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生意说:“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顾之墨笑的乖巧,满脸的纯良无害,也压低了嗓子说:“二爷爷,咱们虎狼之家,可没什么兔崽子。”
说罢,揣上红花油和药膏,一脸焦急的往陈飞跑的方向追去。
顾德垣在门边咂舌,年青一代里,都说小时是栋梁之才,那小东西的心智要是用在正道上怕也不输他长兄,总归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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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是怎么样的尴尬暂且不提,顾之墨找到陈飞的时候,他正蹲在犄角旮旯里流眼泪。
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大冬天的哭花了脸实在有点不像样。
顾之墨把人拽起来,找了个不是细风口的地方,把陈飞的手腕子拽了出来。
那些人把陈飞拉开的时候,确实没轻没重,手腕子都青了一块。
拉着人坐在台阶上的人也没说什么,只轻轻的推着红花油,顺带帮他贴了一层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