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 (斯嘉丽王野)

　　“是啊！他是和我在一起，你想见他就自己来找吧！”
　　是狠话，不妨多说点。
　　“来得晚了，我可未必留得住他……”
　　嘟、嘟、嘟……
　　通话中断。
　　电视上的音乐换了毛骨悚然的一种，旁白还在继续：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绑架并杀害了巴瑟斯特……」
　　①本杰明·巴瑟斯特：19世纪离奇失踪的英外交官，有证据显示他的失踪可能是遭到他人有预谋的杀害。
　　②丢：粤语粗口，同国骂“操！”


第33章 33
　　清晨，9：42。
　　距离朱励的手机失联，超过24小时。
　　全公司的人，陷入寻找林楠的任务模式。
　　“林楠的电话打不通，转到留言信箱了！”
　　“我去过他家里了，物业说他很久没有回来过。”
　　“他在城里还有什么认识的人？”
　　所有喧闹消音，众人哑噤，静息中等待张泽，这个唯一与他有过深交的男人，也是一脸茫然。突然很唏嘘，花开正时的红人，除了一个名字，他背后的人生，又有谁关心。
　　但事关朱励，Vicky头一个沉不住气：“你确定励哥跟他在一起？”
　　张泽被她盯到面赤，濒危一刻，他的电话拨给谁，他也说不清，手机在最后一通通话结束后，彻底罢工了。
　　Vicky看透这个男人，不再寄望，握着发烫的手机重拨朱励号码，依旧关机，心急如焚：“不能再等了，我们报警！”
　　立即有人千呼万唤地拦路，不能啊，Vicky姐！一边是风波未平的主播，一边是下落不明的正宫正主，中间挟了个失魂落魄的大老板，同性夺爱，缠夹不清的三人关系，传出去，公司就完了。
　　混乱之际，一道骇声乍起：“林楠的社交微博更新了！！！”
　　不过几分钟，转发上千。
　　张泽甩开Vicky扑过去。
　　留言很简短，一个时间，一条直播间地址。
　　一屋子人愁云惨雾，将寥寥几行字拆开了看了又看，如视讣告。
　　“林楠搞什么鬼啊？！又是真相，又是退出！”
　　“阿竟，林楠的账号呢？是不是你在打理？快点！删微博！”
　　“来不及啦！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先关闭直播间……”
　　“不行啊，这是私人账号发布的，我们没有密码！”
　　张泽两眼一黑，跌坐下来，条条路都被堵死了，这是林楠对他的煎熬，朱励生死未卜，他也休想独善其身。
　　众人灰心丧气，仿佛大势已去，只有Vicky仍不放弃，未到结果，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也要拼力营救，终于叫她发现：“这是什么？”
　　电脑屏幕转过来，许多脑袋交叠：“是GPS定位！”
　　林楠百密一疏，竟然留下这样大的漏洞，或者……
　　众人的目光，又齐聚向张泽，这个颓废的男人，一瞬回光返照：“查得到具体地址吗？！”
　　“只看得到大概位置。”
　　“这个地方啊……”有人机敏打开全景地图，“在老城区，都是旧屋……”
　　画面在一帧街景上短暂停留，残破的广告牌，蜷居着某种热带雨林的生物，锥凸的眼睛，好像一枚变焦镜头，盯住过路的目标……
　　张泽的神经猝然抽痛。
　　——「变色龙私家侦讯社」
　　冥冥中，这只蛰伏的蜥蜴目动物仿似笑了，它也认出他，它长久以来静候的猎物。
　　被困住的猎物，何止有他。
　　林楠捂着后脖醒来，脑中一片混沌，盘古开天落下的石斧斫在后脑上，几乎令他再世做人……抬起被拆解又囫囵拼凑的手臂，掌心微微一点潮湿，斑布的血迹，记忆飞鸦回笼，满目可怖的黑影……
　　他被人袭击了！
　　林楠猛然惊醒，环顾四周，昏瞶的光沿窗一线而下……这个地方，腐败的馊臭，由天至地天女散花般倾泻的照片，随手拾起一张，相中人无知笑脸，瞳孔震颤……今生不失忆都很难忘记的垃圾窝，他曾经发誓再不踏足第二次，怎么会？！
　　是他！
　　林楠的后脑剧痛。
　　奋不顾身爬起来，正屋正中的位置，在那面贴得满满当当的照片墙上，他找到朱励。不仅有他，还有自己，许多的自己，记得不记得的表情，原来很早以前，他也沦为相机镜头下一只逮捕的猎物。
　　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他被耍了？
　　早知露水姻缘不可靠，拿钱办事的鬣狗，见腥起意，怎得信了他？
　　还是他太高估自己，以为自己魅力通天？
　　一时窒息感拤喉，心肺得不到给氧，霍然变成随时爆裂的炸药，林楠横冲直撞，凭着记忆往里闯，死寂过道的尽头就是卧房，那一晚，他在那里输的一败涂地。
　　这背信弃义的混蛋，居然还睡得着！
　　林楠发了癫地扑上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泼妇一样左右抡掌，对方任他打骂，破皮见红也不吭一声。
　　林楠好威势地瞪起厉眼：“别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啊！”
　　对方滑倒下，很古怪的姿势，好像一只烫熟又凉透的海虾，被面从他身上飘下片角，林楠眉弓跳动，他……他竟然！有这种见不得人的下流爱好，魁伟的半裸身躯，挤压在一件丝绸泛黄的老式女人内衣里，变态一样反捆着双手。
　　林楠怒不可遏，使劲拍打：“喂！醒来啦！”
　　手掌碰触的肌肤，又僵又冻。
　　林楠打了个寒颤，颤指探向他的鼻息。
　　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一缕线香燃尽的呼吸，略过指尖。
　　立刻解开他束缚的手，万分惊恐，这双孔武有力的手臂，如今只剩虚挛的两团，林楠惶急地呼叫：“你不要死啊！撑住啊！”
　　柳条怎么撑得起烂泥。
　　昏瘫的人，嘴唇已近绛紫，是濒死的颓态。
　　林楠慌神了，手机，对了，手机在哪里啊？！一时定不下，是先拨110，还是120急救，整个人疯癫如中邪。
　　恰在此时，铁门撞响。
　　收惊一样扼住他的魂，忙掩口鼻，附耳探听，竟是意想不到之人。
　　穿羊肠，涉水洼，抬头乍见「变色龙」的灯牌找到这里，张泽的耐心已耗费光，他的一腔怒气，驱使着理智被鲁莽取代，双拳抡在摇摇欲坠的门上，邻屋的门先叫他拍开，横出脑袋骂骂咧咧，见到目赤面红的人，也偃旗息鼓。小命只有一条，谁要拿去跟疯子斗。
　　把门的铁将军也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三拳两脚，轰然一声，大门洞开了。
　　林楠的心猛地收缩，做贼心虚地抱起地上衣衫、被褥，一并往床上的人身上堆，活似要掩埋了他。
　　张泽往屋里闯，满墙的照片，第一眼便看到朱励，真的是这里！
　　他在阒无一人的房间里雷霆大怒，殊不知另一场狂澜，正在网络直播间静候发酵。
　　「林楠是不是真的要退出啊？」
　　「他之前道歉就是为了复出吧，这里退出，那里换个平台换个名字都一样……」
　　「Vicky也有点小题大做，林楠之前的视频，一看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林楠说的爆料，是不是就指那件事？」
　　「3点14分啦，说好的真相呢，什么时候开始？」
　　「别吵别吵，林楠来啦！」
　　张泽破门而入，声音大得楼都抖了抖，林楠蜷缩在床尾，终是面对面了，张泽吁出一口恶气，狠狠攫住他。
　　往昔情谊一笔勾销，这个旧情人，张泽把他当仇敌，扼着咽喉提起来：“真的是你？！”
　　林楠奋力地拍打，怎敌他气焰当头惊人的臂力，张泽疯狂摇晃他，只待逼出：“是不是你搞的鬼？！朱励呢？他在哪里？说啊！！”
　　直播间无数双眼睛，都惊骇了。
　　Vicky首当其冲：“联系平台！立刻关闭直播！”
　　弹幕潮涨似的往上刷。
　　「咦！这个人……不是林楠的老板吗？」
　　「这房间看着好阴森啊……」
　　「视频是不是偷拍的？」
　　「动手了！打起来了！」
　　濒死关头，林楠拼尽全力将张泽掀翻下床，斜飞出去的人，一手攥住床单，呼啦……所有堆成小尖的衣衫被褥，一泄地倾倒，从中，仿似从坍塌的坟茔中伸出一只软弱无力的手，肤色已呈灰白，透露沉沉的死气。
　　张泽瞬了瞬眼。
　　很长的一刻，他没有动作。
　　但他究竟认出来，那件……颜色陈旧的女士内衣，还有……那圈套在垂落无名指上的戒指，正是他送给朱励的那枚。
　　心中希望，一刻明灭。晚了！
　　脑袋里砰一声炸开冲天的火光，他如烈狮暴起，只想要杀人者偿命。
　　「我靠！来真的！」
　　「啊！！！床、床单底下……有只手啊！」
　　「靠！死人了！」
　　走到穷途末路的困兽，扭抱在一起，为一线生机，报仇雪恨，拼命撕打。林楠逐渐的不敌，双眼一翻白，吐出一截舌头，两只手，剪断铰链的木偶一样软下来。
　　红点在暗处闪烁，一台工作中的相机，镜头犹如一只嘲笑的眼，恪尽职守地纪录着一切。
　　辅着那台连着WIFI的机器，血管一样向外输送着一行猩红的字幕——
　　「如果我不见了，屏幕上这个人，就是杀死我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