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酒窖把东西拿上来,我在楼顶。”
洛尘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低沉得可怕。裴锦不敢怠慢,踩着拖鞋去一楼酒窖,桌台上果然有个冰桶,里面盛着两支巴贝拉,桶壁挂着小闹钟,恰好走完四十五分钟。
“控制狂……”
裴锦小声嘀咕,提着冰桶坐电梯上顶楼。听陈姨说上面是烧烤花园和大泳池,但裴锦从未去过。
电梯轿厢外没有预想中的刺眼阳光,反而是大片苍绿色的藤蔓。花房笼罩了大半泳池,水里的洛尘背对着他,后背蓬勃的肌肉线条起伏,像是在忍耐什么。
裴锦察觉不对,快步走到岸边。洛尘站在浅水区里,齐腰的透蓝色水面弯折了Alpha的肉体延伸。洛尘闻到裴锦的信息素味道,缓缓转头瞥他。
“哐当——”
冰桶掉在地上。
裴锦惊魂未定,手腕下意识颤抖着甩了出去。洛尘的双眼红得充血,看他的眼神比狩猎的毒蛇更露骨,携风带雨闯进他的视野,叫他呼吸都凝滞了。
“主人,要醒酒吗?”
洛尘点头,又转回去,猛然扎进水里。裴锦从旁侧的玻璃柜中取出醒酒器,倒酒时洛尘已经游了一个来回,粗喘着钻出水面,眯着眼向裴锦招手。
Omega感到莫名地胆怯,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异常高,从洛尘身上散发出致死量的雄性荷尔蒙,引诱他走入危险的陷阱。
“慢点……你蹲下吧。”
略显笨重的Omega扶着腰坐下,把小腿伸进水里。洛尘不悦地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小心托着裴锦的后腰,确认Omega坐实了,才猛地撑着岸边的岩砖,去咬裴锦的锁骨。
他脸上的水珠全洒到裴锦身上,带着奇异的凉意。裴锦应激地往后躲,洛尘在他后腰的手箍得更紧了,另一只手往下拨开浴袍。
红着眼的Alpha亲吻Omega隆起的孕肚,身上冒着丝丝白汽。裴锦神情恍惚,他觉得自己搂着一块钢板,坚硬锐利,且高热。
“主人……”
“好烫。”洛尘吻得意犹未尽,舔唇抬眸,盯着裴锦的眼说。他的手臂爆起青筋,沸腾的血液让处于信息素中心的裴锦跟着变得滚烫。
信息素,高热,红眼。
裴锦恍然大悟,他的Alpha陷入易感期了。
与18岁性成熟的Omega不同,Alpha只有过了25岁才会有易感期,周期更长,通常一年两次,症状也不尽相似。有的Alpha易感期会变成心灵脆弱的小哭包,离开伴侣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的Alpha易感期会表现出很大的兽性,甚至有筑巢等行为。
易感期的Alpha身体敏感,平时压抑的心理问题也会爆发出来。裴锦在新闻中看到不少易感期Alpha强暴或杀人的恶劣案件,鸡皮疙瘩从后颈蔓延至尾椎。
现在靠近洛尘,并不是多么理智的选择。
“主人,您是到了易感期吗?”裴锦尽量用轻柔的语气与他对话,洛尘在纠结是否把裴锦拖下水。
“好烫。”
洛尘重复这句话,几乎耗尽所有的耐力,把自己从裴锦身上撕开,退回到水池里。
“你下去吧,过三天再来上面找我。”
比大提琴还低的声音掺杂着浓厚的情欲与施暴欲,洛尘的额角跳动充血,不自觉地磨牙,对裴锦下了逐客令。
“您要在水里面泡三天?”
裴锦急了,这不是开玩笑吗?就算要挨过易感期,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你继续待在这里,我不保证会对你做什么。”洛尘抓住裴锦的脚腕,把他小腿从水里提出,亲吻Omega青白的脚背,在他踝骨上的凸起咬了一个牙印,“下去,乖。”
不要再诱惑我了。
“可我是您的Omega,也是您的奴隶。”裴锦担忧地俯身,捧着洛尘的脸,交出自己脆弱的喉结。“您拥有我的一切,求主人,让奴隶陪您度过易感期。”
洛尘咽下口中的血沫,信息素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锁在Omega香甜的气息里。
“上午的时候,你问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洛尘放下裴锦的小腿,起身叼着着他的下唇轻声说:
“听完之后,你可以决定要不要离开。”
裴锦睫羽轻颤,嘤咛着说好。
“我有一个夭折的弟弟。”洛尘放开裴锦的下巴,“我的Alpha父亲是当地最臭名昭著的富二代,我的Omega父亲是他高中同学,初恋——”
“以及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裴锦咬唇不语,洛尘神色淡漠。
“他们的爱情没有得到上一辈的认可,加之父亲也是游戏人间花花公子,在爸爸生下我之后,他等到的不是承诺与疼爱,而是律师甩在他脸上的十万块钱,电视里父亲和别人的订婚仪式正现场直播。”
刚刚生产的Omega带着孩子,甚至没有傲气的资本,低眉顺眼地答应了刁难的要求,远走他乡。十万块钱很快花光,他找了三份工作来养育嗷嗷待哺的小孩,繁重的劳动让年轻的Omega迅速患上腰疾,日渐消瘦。
洛尘跟着爸爸一起去餐厅帮忙,懂事得不像小孩。日子虽然辛苦,但父子俩相依为命,也算有盼头。
转机在洛尘七岁那年,Alpha父亲不知通过什么办法,找到了千里之外另一个城市的他们。
他下楼取牛奶,贪玩和邻居家的小胖打了半个小时的弹珠。没有爸爸催他回家吃饭,洛尘等得肚子都饿扁了,念念不忘地回家,脸上灰扑扑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爸爸,我今天又打赢小胖——”
然后他跌坐在地上,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洛尘至今记得那个傍晚,天空是那样昏暗,焦黄的余晖印在房间一隅,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信息素味道充斥了整个客厅。他的Alpha父亲抓着Omega父亲的头发狠狠地操他,双眼通红,嘴里念咒似的叫洛尘的名字。
“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
孱弱的Omega近乎断气,他看到儿子出现在房门口,绝望地闭上眼睛。
洛尘感到天旋地转,直接晕了过去。
“那是他的易感期,直接发疯跑到我家里,强暴了我爸爸。”洛尘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忘掉那深入骨髓的恶心感。“他把我带走了,爸爸跪下求他放过我,他说可以。”
“只要爸爸再给他生一个孩子,他就放我走。”
裴锦脸色唰白,十指扣进洛尘肩上的肉里:“主人,您……”
“没事。”洛尘反而安慰裴锦道。
“离开我,爸爸会死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大方地利用我,想把爸爸栓在自己身边。”
洛尘在心底说:就像我当时想的那样。
这么看来,我们果然流着一样肮脏的血液。
Alpha的,肮脏的本能。
“那次易感期爸爸就怀孕了,他没法打掉这个孩子,只好留下他。七个月的时候,他的妻子发现了我们,大发雷霆,找人来闹事。”
体弱的Omega受惊早产,自己打车去医院。Alpha和现任妻子有利益勾结,跟她回家,发誓不会再和洛尘父子有任何牵扯。
水中的Alpha蒙住眼睛,浑身冒汽,声音打着颤:“我等在产房外,爸爸在里面叫得撕心裂肺。医生跑出来问家属呢,我说爸爸怎么了。”
“‘胎盘早剥,孕夫现在大出血,非常危险,快叫大人来签病危。’医生丢下这句话又跑进去,护士姐姐问我父亲在哪里,我告诉她,我没有父亲了。”
裴锦觉得自己心脏抽痛得快要死掉。无论过去现在,他们在一起时间不算短了,可他从未听洛尘提起成年之前的事情。
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故事。
七岁的洛尘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听着产房内的声音由哭喊变成呻吟,微弱,抽泣,最后悄然无声。有人来找他签字,他头痛欲裂,只听出一个“钱”字。
“快找你父亲要点钱啊!你弟弟要进NICU,没钱怎么行?”
“爸爸呢?我爸爸呢?”
护士姐姐欲言又止,身旁年长的女人不忍骗他,摸着洛尘的脑袋说:“孩子,爸爸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先把你Alpha父亲叫来,好吗?”
洛尘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硬币,塞进医院的公用电话里,焦急等待着那端接听。很久之后Alpha才接通他的电话,背景音里不乏婉转谄媚的叫床声。
“父亲!”
那是洛尘第一次喊他父亲,也是最后一次。
“爸爸和弟弟做手术需要钱,能不能……”
小洛尘垫着脚,忍住哭腔问他,攥着电话机就像攥紧求生的稻草。昨天还对他慈眉和目的Alpha宛如听到陌生人的来电,静默了半分钟,才悠悠开口。
“儿子,你想要钱,就自己去挣啊——老是求别人,总会有吃闭门羹的时候,对不对?我不是教过你吗,Alpha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的双手去抢。”
“父——”
“儿子,别再打电话过来。他是你爸爸,却只是我Omega中的一个罢了。”
“嘟嘟嘟——”
眼泪从洛尘的掌缝里流出,顺着手臂青筋,掉进泳池微微波澜的水中。
“那一天,我失去了世界上全部的亲人。”
有物理性的离开,有精神性的灭亡——**从今往后所有的孤苦贫困,所有的白眼冷落,所有的中伤背刺,所有的不幸伤悲,都与洛尘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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