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伦拿不住他的态度,不安却很强烈,“叶主席,觉得我教得不对?”
叶允淮神色漠然,不愿再客套,“李友伦,动谁都可以,他,你动不起。”
李友伦含笑的表情凝滞了,“叶主席,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允淮几分轻蔑地瞥向他,“我就只有这一个外孙,还要被你欺负?”
李友伦呆滞在原地。
“我的眼睛容不得沙子,他参加了你们学校什么活动,什么比赛我不了解,但是该怎样就得怎样,明白吗?”
他话说得如此直接,李友伦不敢再装傻充楞,“明白明白,我马上让人处理。”
李友伦腆着老脸,匆匆离去,在和余漾擦肩而过时,眼底的那份惊愕还没有消退。
“外,外公。”余漾站在叶允淮对面,这两个字像是烫嘴,他差点叫不出来。
他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他们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往的相处也都极不愉快。
旁人已走,叶允淮不必再板着脸掩饰什么,儒雅的气质转为一闪即逝的错觉,他骂道:“混得这么差,没用东西,真给我丢人。”
“你当初要是跟着我,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你看看你,哪有学生模样?果然是余大伟的种,完全是个流氓混混。”
余漾沉下脸。
叶允淮语气稍微缓和,“过两天是你妈的祭日,要不要回恒城看看?”
余漾绷着下颌,摇头。
“从小到大没一点孝心,我看你妈就是被你气死的,不,被你和你爸一起气死的,我花尽心思养大的女儿,说没就没了……”
他毫不留情地数落着,看余漾的目光越发狠厉,“算了,说也说腻了。”
他大步离去。
余漾站在原地,沉默地闭了闭眼。
以前周正宇问过他,画画画得那么好,是不是从小上了很多补习班,实际上,在艺考前他从来没有在外面的机构学习画画,他的启蒙老师是他的妈妈,叶栀。
叶栀在她22岁那年凭借一组画——流动的村庄,在画界崭露头角,从那以后她流连于小城、乡村,创作了一系列在全国都颇有反响的作品。
后来她在临川认识了余大伟,两人相识相恋,直到结婚,有了余漾。
余漾一方面传承了她妈妈的天赋,一方面又热爱画画,不过五六岁画出来的画已经很有灵气。
很多时候,艺术家对自己画作的要求会达到近乎偏执的状态,叶栀一向如此。
也就在余漾五六岁时,她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创作瓶颈期,焦躁致郁,最后自杀去世。
叶允淮从一开始就不满意余大伟,觉得他是一个小城青年,又挣不了几个钱,根本配不上他的女儿。
叶栀去世,他一口咬定他是害死他女儿的凶手,还杜撰许多子虚乌有的事,当着余大伟的面,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小余漾都看在眼里。
所以当叶允淮问小余漾,要不要跟着他时,他坚定地说了不。
从此叶允淮对他也不再有好脸色。
余漾对叶栀的记忆已经模糊,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温馨的细枝末节渐渐淡忘,除了画架前一个瘦削的身影外,唯独铭记的仅剩浴池里那触目惊心的血水,和一具白得透明的尸体。
他不去祭拜叶栀,甚至克制地不去想起她,因为他害怕。
十四年前。
肃杀的冬日下午。
小余漾一个人从幼儿园回家,客厅空无一人。
他叫了声妈妈,没人回应。
他边喊着妈妈,边推开画室的门,继而推开厨房、卧室的门,都没有人,最后他缓缓推开卫生间那道门。
呼吸里疯狂涌入铁锈的味道,他一步步靠近,掀开一道帘子,首先看见一地被稀释过的鲜血,依旧红得鲜艳可怖。
稍稍抬头,正对着叶栀散在浴缸边沿的黑发,发梢往下滴着血水,他挨得太近,那血水几乎要落到他身上。
小余漾仓皇地后退两步,又看见叶栀垂在半空的右手,手腕处几乎被完全割断,只有一层皮肉粘连,巨大的豁口依稀可见白色筋骨。
叶栀躺在浴缸里,早已没有呼吸,可那双眼睛还大大睁着,灰白的瞳仁不偏不倚望着余漾的方向。
那双眼睛写满她最后的不甘、怨恨,一股脑如有实质般落到余漾身上,似乎他是她不甘、怨恨的罪魁祸首。
小余漾叫着妈妈,叫到声音嘶哑。
余大伟回来了。
他被余大伟抱到沙发上,不一会儿,医生来了,警察来了,街坊邻居也来了。
来的所有人看着小余漾呆坐在那儿,也不哭,还在想小孩心大,这种事记不住也好,却不知道那个场景会成为他永远的梦魇。
余漾想到这儿,那拼命遗忘,又时不时出现在噩梦里的场景逐渐清晰,清晰到仿佛他就站在那道帘子后面,正在和那双灰色的眼睛对望。
高烧引起的头痛欲裂,和心口一阵阵绞痛重合,他刹那间呼吸困难。
余漾沿着墙面缓缓下滑,可即便彻底蹲到地上,他也像找不到支点,落不下去。
周正宇等了半天后,找过来,他远远瞧见余漾靠墙蹲着,心下一紧,着急跑过去,“余漾,你怎么了?没事吧?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嘛!”
他的手碰到余漾手腕,一片滚烫,他忙又摸了摸余漾额头,还是烫得离谱。
“不行不行,余漾快起来,你额头太烫了,我们去医院输液,输一晚上指定就好了。”他试着把他拉起来,力气却不够。
余漾轻缓地抬起头,眼神闪过一瞬的迷茫,他动了动唇,嗓音如年久失修的破风箱,几乎只剩点儿气声,“不去…医院。”
他挣扎着站起来,周正宇马上扶住他,想了会儿,“好好好,不去医院,那回寝室,晚点再吃一颗药,明早起来肯定也好了。”
外面还下着雨,周正宇一手撑伞一手半托着余漾,累得半死不活,总算将人带回寝室。
余漾脱了外套,直接上床睡觉。
“你先睡,快凌晨我叫你,再吃一颗药哈。”周正宇扬头盯着他,一脸关切。
余漾裹紧被子,闷声道:“不用。”
周正宇当下就急了。
“怎么不用?你脑子烧坏了谁负责?”
“你等会儿必须起来把药吃了,不然我就叫上陆衍舟把你抬到医院去!”
停顿片刻,他又说,“余漾,犯不着为了李友伦做的那点破事,连自己身体也不要了,大不了我们去校长办公室举报他,不行去市教委?我就不信治不……”
他翻出手机,突然又噤声,“欸,余漾,第一名又……又是你了。”
他往上一翻,原本通告抄袭的那条弹幕也没有了。
他兴奋地拍了几下余漾床侧边的护栏,“事情解决了,第一名又是你了!真的真的,余漾你看……”
他高举起手机,“你是怎么跟李老头儿说的呀,他这是良心发现还是被你拿捏了?”
“要我说,就应该在全校曝光他这样的行为,让全校学生都知道……”
余漾撩开被子,努力收敛眼底满满的躁意,问,“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周正宇抿了抿唇角,反应过来,“行,你难受,你先睡,等你明天好了再说。”
但余漾的感冒拖了两天都没好,他一直断断续续发着高烧,吃药似乎不管用,后面他直接不吃了。
嗓子疼得跟吞刀片一样,周正宇每天去食堂帮他带粥,粥寡淡,他吃得也很少。
周三下午,周正宇和陆衍舟都出去上课了,余漾在床上躺得浑身骨头疼,他下了床,意识散乱地坐在桌前。
这几天来,他醒着头痛不已,睡着了就做噩梦,源源不断,在梦里他无数次推开那扇门,拉开那道帘子,视野里全是尖锐刺目的血红。
惊醒后,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高烧带来的头疼和晕眩逼着他很快又陷入睡眠。
又做噩梦,又被惊醒。
反反复复睡着惊醒,睡着惊醒。
他疲倦了,宁愿一直清醒着头疼。
余漾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味觉出了问题,喝了两口,竟是苦的。
他懒懒散散坐着,目光扫到书架上那本他视若珍宝的画册,轻轻抬手就取了下来。
随意翻开一页,画的是许昼穿着白大褂走出病房的一个背影,隐约露出半个侧脸,透着疏离冷漠。
继续往下翻。
许昼在护士站前面查找病例。
许昼跟着好几个年长的医生从会议室走出来。
许昼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台前,远眺。
……
一切都和余漾记忆中的画面重叠,他恍然发觉,其实一年前他就已经非常关注许昼了。
所以复读时,他才能在高强度的联考训练外,凭直觉画下他那么多次背影,那么多次侧脸,每一张画,都是他的一次悄然注视。
可惜,这人他是追不上了。
想到这儿,在连日来的噩梦与疼痛之外,他终于感到一点庆幸,至少这两天他没怎么想起许昼。
那种发了疯似的冲动,那种难以抑制的迷恋,连同心脏的狂跳,好像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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