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与在心中七上八下,以往的经历让他对别人的看法尤其敏感,他不知是黄煜真不在意被偷瞄,还是在想些别的,但无论如何,他的内心已经在这种纠结中颤动起来,直直坠向深渊。
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再次浮起,同学背后窃窃私语的恶言,逐渐积累成当面也毫不遮掩的恶意…..
许青与摇头试图甩掉糟糕的情绪,但“给新同学留下不好印象”以及“我是不是又搞砸了”的思绪如冬日棉衣上毛絮一样,琐碎而又无法摆脱,他的心情无可避免地低落下去,因为开端不顺的新校园生活。
这份忐忑一直维持到下午的课间,黄煜撑着脑袋,向隔壁班脸红着偷看自己的一个女生问出一模一样的话语后,被打消了。
看来只是习惯性言语。
许青与移回眼,稍稍安心,却又默默在心中道。
有点,轻浮。
并不算顺利的转校第一天终于在下午五点结束,许青与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脑袋里正思考着数学作业最后一题,抬眼却注意到远方拐角转过来一群学生。
那些学生穿着红蓝相间的运动服,是许青与原来学校校服的款式,领头学生染着黄毛,半边鬓角剃光,歪嘴很大声地和身边人说话。
他的头发有点掉色了,但许青与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上次见面许青与还没转学,在旧学校的校长室,黄毛被他爸扇了两巴掌,摁着头来到自己面前,为他把自己压在拖把桶里的事道歉。黄毛当时脸肿着,眼神却依旧阴毒,他咬牙切齿说了声对不起,在众人视线都移开后,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狠狠说。
“告老师,行。别让我再逮着你!”
许青与猛地转身,抬腿就往反方向走,他走得太急,过校门时一头撞上里面出来的几个学生。
许青与走得急撞的狠,下巴磕在人肩膀上,一下眼泪都疼了出来,他慌乱地抬头,正巧对上黄煜吃痛皱眉,低头看来的视线。
“对、对不起。”
来不及说别的,黄毛梦魇一般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许青与急速道歉后,一把推开黄煜,从几个男生中挤出去,匆匆跑远了。
“欸……”和黄煜同行的学生莫名其妙地看向许青与慌张离去的背影,“什么人啊?黄煜你没事吧?”
“没事。”黄煜揉两下肩膀,也看一眼许青与消失的方向,再回头。身着隔壁学校校服的学生笑骂着过马路,灯红着一群人却大摇大摆走上斑马线,领头那个黄毛更是嚣张,对着急刹后摁喇叭的司机竖起中指,一副有种你就撞死我的脑残模样。
“看什么?”同行的学生顺着他目光看去,吹声口哨评价,“发型挺潮。”
“丑。”黄煜对此做出评价,他放下揉肩的手,转而继续向前走,“审美太差了你。”
许青与一路快走,到家时呼吸急促。
他在门关处平息了半分钟情绪,换鞋洗过手,去厨房把饭煮上,然后进了房间。
许静工作很忙,尽管今晚提早回来些,到家也是七点多了。
“哎……”一坐下,她就揉了揉脚踝,虽然穿的是几乎算平底的皮鞋,但站一天上课还是让她脚腕发麻,她在门口椅子那歇了几秒,扶着墙起来,瞥见许青与站在走廊口,一边换鞋一边问:“作业写完了吗?”
“在……在学校就写、写好了。”
“那就行,你等等,我炒个菜就吃饭。”
许静很快弄了个苦瓜炒蛋,再加切几片冰箱冻着的酱牛肉端出来。许青与在她装盘前摆好碗筷,两人在窄小的桌上坐下,开始一天的晚饭。
“在学校都好吧?”
许静眼镜后的眼睛里血丝不少。她带的班多,每天改作业备课到凌晨,周末又要出去补习赚外快,基本没有休息时间。劳累是会加速人变老的,许青与每一次与她对视,都会从她眼尾的细纹察觉她对比上一次的年龄增长。
除了之前那次。
那次,许静在许青与脸上发现伤口,掀开衣服又看见满身紫青,震惊的情绪还没起势,眼眶率先红了。
她抱住许青与,哭起来,崩溃了两三分钟后强迫自己振作,直起身握着许青与肩膀,抹掉眼泪很坚定地说:“我们转学,不在这读了!”
那次少有的,许青与没在她脸上看到增长的年龄,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痛苦和无奈。
那种情绪比许青与被摁在水池里时的缺氧感更令他窒息,他不想也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于是他点头,垂眸避开对视,像平时那样口吻说:“都……都挺好的,学校。”
又转移话题地问:“妈……妈妈,你记得,那个肇事的……司机,他弟弟叫……叫什么吗?”
“他有兄弟吗?”许静头一回听说这事,说,“不知道,问这干什么?”
“没……没什么。”许青与低下头说。
新的校园生活开始的不顺利,但也并没有如预想中那么糟糕。虽然许青与的性格没让他很快融入班级,但过于优秀的成绩和认真的学习态度让他在第二天就得到数学老师的欣赏,并极力推荐他接上辞职课代表的职务。在校园外,除去第一天,许青与再未在回家路上遇见以前的同学,这让他松了口气。至于与同桌的交流,在第一天的试探后便再未进行过,两人停留在非必要就不交谈的生疏关系。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许青与渐渐适应新生活,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下周座位调动,他所在的大组会换到墙边,他会被卡在墙角,出入都要请求黄煜让位。
这对于结巴又性格自闭的人来说,实在太难做到了。
但这个问题很意外没成为困扰,因为黄煜下课时基本都不在座位上,许青与得已实现出入自由,他为此由衷感谢黄煜开朗的性格。
然而新同桌过于好的人缘是把双刃剑,最终还是对许青与的生活造成了一些干扰。
比如在周二固定的数学小测后,黄煜的座位总会被团团围住,己班甚至隔壁班的女生都会过来,抱怨考试内容。
“这次卷子好难,张老师明明说很简单的…..我最后两道大题都没写出来,估计要完蛋了。”
“你还能看到最后两道大题啊,我刚写到第二题就响铃了……”
许青与搞不懂向黄煜抱怨有什么用,黄煜又不是老师,也没能力让下次考试变得简单。而且据他观察,自己同桌的成绩并不理想,数学方面更是一窍不通,属于选择蒙完就结束答题的学生。
和这种学生进行考后交流,是想得到什么有用的分析,还是单纯想通过对比得到安慰呢?
14虚岁的许青与搞不懂有种东西叫颜值驱动性聚集,干脆也就不想了,在第二次小测后,黄煜的座位照常被围起来,许青与则学会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低头看自己的草稿纸,灰黑的纸竖列被折成四等分,算式和验证在上面整齐地排列。许青与有考试完再复盘一遍的习惯,但今天的计算量实在有点太大了,他才看半页就觉头疼,熬夜复习的困乏也顺势涌上来,隔壁桌的喧闹还在继续,打闹间有人撞了下桌子,许青与被挤得往墙壁缩了缩,撑着精神翻了个页,没忍住打了几个哈欠。
“你怎么了?”
身侧忽然没了声响,许青与揉着眼睛,正低头看着草稿没注意,这种无视终止于手臂上细微的触碰感,许青与抬起头,一个扎低马尾的女生弯腰看过来,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纸巾?”
许青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打哈欠流出眼泪被人误会了,慌忙坐直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没,没事,我有点、困。”
女生被他的过激反应惊到一瞬,却马上体贴笑下,说:“没事就好,张老师出题是有些偏,考完觉得完蛋是正常的。”
许青与其实觉得题目难度还好,但此刻无论是眼前的氛围还是他的语言系统都只能支持他很小声地“嗯”了一下。他说完就低下头,希望她们可以继续交流,不要再和自己说话。但是低马尾的女生是班长,责任心很强,认为自己有帮转学生适应生活的责任,便继续开口说道:“你刚过来,有困难要及时和老师或者我说,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事,都乐意帮忙的,许……”
她说到这卡壳了,许青与慢半拍猜到她不记得自己名字,连忙抬头,想开口告知,却被一旁人冷不丁抢先:“许青与。”
许青与扭头,黄煜收拾着书包,不远处几个男生不耐烦地在催促。
“对,许青与同学。”黄煜忽然切入对话,班长脸红了下,“总之就是,许青与同学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和老师,和其他班干部说。”
一群人本来就是因为黄煜才围在这的,现在黄煜一提许青与,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就全集中到许青与身上来了。
“对的对的,许青与同学不用客气。”
“话说我好像还没和许青与同学说过话呢。”
“许青与同学太害羞了。”
“黄煜你也不帮一下人家融入集体,你同桌都要哭了,你也不安慰下。”
“不是……我打、打哈欠,没有哭…..”许青与很少处在关注点中心,此刻成为焦点,只觉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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