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回避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唐星辰搂住应程脖子,偏头亲了他侧脸一下。
低声说一句“我晚上过来吃饭”,而后背影潇洒地出了门。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罗天锡,对什么都显得随心所欲的眼神,有了明显波动。
比起刚才面对双手险些被砍掉时,还要阴沉上几分。
但这眼神也只维持了几秒,等到应程回头看他,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罗天锡大大咧咧坐下,没心没肺说:“现在真成三无人员一个了,没准哪天出门就少条胳膊和腿的,阿程,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多请我吃几顿饭。”
应程坐在他旁边,没接这番玩笑。
“你这老大被迫退位了,”他直言不讳道,“以后准备干什么?”
罗天锡无所谓笑笑,眼底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狠意。
“当然是先干死那些杂种。”
绕了这么大一圈下来,他再没脑子也想明白了。
自己不过是充当了别人除掉异己的一把枪,最后再变成被弃掉的棋子罢了。
提供线索的人是他小弟没错,可那傻逼最终听命的,依然是上面的人。
罗天锡很清楚,自家老大一直都是个两面三刀的货色,哪有什么狗屁的交情匪浅朋友。
在这种灰色地带,能跟你谈兄弟情的,无非是看中了你身上那点儿利益,不然全是要暗中除掉的对手。
今天还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明天就能反手送你一副银手铐。
而罗天锡作为混混头子,俗称黑社会小老大,这些年混得太风生水起,上面的人早对他不放心了。
拥有一个能力过于突出的帮手,并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这帮手会不会哪天突然灵机一动,想着自己“谋朝篡位”了。
说到底,实权和金钱终究掌握在上边人手上。
设的局漏洞百出没关系,反正混混嘛,打打杀杀是常事。
只需要一个能引起众怒的理由,那些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无脑蠢货,就能作为最称手的凶器,将根基尚浅的罗天锡彻底按死。
罗天锡自嘲说:“用一间KTV解决掉两个麻烦,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应程缄默不言,等对方说完,开口道:“你最近住我这,尽量少出门。”
“住你这,”罗天锡话里有话,“恐怕他不答应吧。”
罗天锡没指明那个“他”是谁,也不想用别的称呼去替代。
应程听懂了,悠声说:“你住这里,我出去住。”
“……”
罗天锡没好气地踹他一脚,咬牙说:“别逼我揍你。”
应程不在意地笑笑:“他没你想得那么小心眼。”
罗天锡目光微闪,眼睛回避应程,仰头向沙发背上靠,胳膊搭在头顶,胸腔里长舒了口气,却又像是在叹气。
“……在一起多久了?”他挣扎了半晌,还是问道。
“二十天。”应程说。
罗天锡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你怎么不精确到分秒?”
“说得也是,”应程接受他的建议,扫一眼时间,重新答道,“二十天三小时十七分三十五秒。”
罗天锡气得想笑,终于还是把白眼翻了,翻得格外真情实感。
他嫌不争气地骂道:“我让你别和他来往,你他妈倒好,转眼就和别人滚一张被窝里去了?”
应程接受良好,并不反驳。
他确实和别人滚一张被窝里去了,还滚了不止一次。
见人不吭声,罗天锡也跟着安静了会儿。
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变得严肃。
“阿程我说实话,我不看好他,像他们这种大少爷富二代,最不缺的就是人,男人女人都有,玩的花样多了去了。”
应程视线瞥向他,展现出不太愉快的神情,正欲出声。
罗天锡抢在前头说:“但是你喜欢他,你喜欢就够了,我没想反对你。”
接着又补充:“不过我把话放这,除非是你甩他,要是他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肯定弄死他。”
应程无语凝噎,觉得这人看多了狗血剧,脑补过头。
他一拍他脑袋,不咸不淡说:“你想多了。”
罗天锡受了这一巴掌,站起身,单手按住应程肩膀。
“之前逗你玩的,我没打算报复那帮孙子,这流氓我当够了。”
他坦然自在且无所忌惮,给应程吃了颗定心丸。
“混了这么多年,总还认识点人,放心,没谁能真的要我命,我也没到要靠你养的地步,就不住这当电灯泡了。”
“最重要的是,”罗天锡强调,“我不想看见那大少爷在我跟前碍眼。”
应程问:“那你去哪?”
后者笑了笑,收手朝门外走,说了句烂俗又中二的词——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
第48章 分水岭
近三个月的暑假里,唐星辰和路倏只断断续续联系过几次。
对方好像很忙,几乎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褚钦江更是直接失去了联系,问路倏什么情况,路倏依然避而不谈。
至于原本大家约好一起毕业旅行的事,在高考分数出来后,自然而然泡了汤。
潘冕只考了四百分,没达到本科分数线,和爸妈商量过后,决定去外地复读,再给自己争取一次机会。
冯长宇考上了体育学院,并且和网恋一个月的妹子奔现成功,如今正陷入热恋当中,没空关心他失散的兄弟们。
而颐宁市所属省份的高考状元和榜眼,被应程路倏包揽。
一个716分一个713分,双双被首都华大录取,成为了校友。
经过深思熟虑,应程选择了管理系专业。
这个专业对他来说,无论将来是否从事配音相关行业,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而唐星辰的分数,和他之前预估的差不多,刚刚碰到一本线。
为保险起见,填了二本院校的王牌专业,最终录入首都工商大学的国际经贸专业。
自此,高考这道大坎儿算是完美落幕。
再往后迎接众人的,便是谁也避不开的分水岭。
不管是玩得好的朋友,亦或是讨厌的眼中钉,还是印象不深的路人甲同学,大多会在分水岭后被冲散。
人世茕茕,聚散有时,曾经一起搭伴而行的朋友,猜不准就何时偏离了方向。
于是披星戴月里,万事不经意间,好像只剩下了你自己。
有些人能幸运地拉紧对方的手,有些人也许突然间走散,然后遗憾错过,直至再也无法遇见。
这是人生既定的里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路,有自己想要去往的方向。
除了孤注一掷地奔往,无一例外。
……
八月份,唐星辰生日前夕,消失了近两个月的路倏可算现身。
他把唐星辰约在喝下午茶的地方,坐在露天咖啡厅餐桌边,将新买的游戏设备亲手送给他。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路倏说,“我最近有点忙,没时间陪你吃饭了。”
唐星辰收下礼物,端详了他几眼。
两个多月不见,路倏似乎清瘦了许多,一眼看去,不难发现隐藏在面容下的疲惫。
整张脸气血不足,眉目间隐约有股心事。
然而神情从容自如,倒是衬得整个人成熟稳重了不少。
唐星辰问:“你和江儿究竟怎么回事儿?他人呢?”
“他出国了,”路倏这回倒没隐瞒,用勺子搅动杯里的咖啡,淡淡道,“我们分手了。”
“什么?!”
唐星辰惊道:“分手?出国?他不是已经被保送华大了,怎么还出国?”
“就是出国了。”路倏说。
唐星辰一头雾水加满腹疑问。
据他所知,褚钦江这些年一直住在路倏家,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根本不像有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分手出国?
“你跟我说清楚,”唐星辰一脸费解,“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为什么这么突然?”
路倏不语。
他垂下眼,避开对面视线,兀自盯着漾起漩涡的咖啡液,似是要沉默到底的意思。
见路倏如此模样,唐星辰更急了。
可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不便插手,而且看对方疲惫压抑的神情,他也不忍心过多逼问。
唐星辰嘴唇动了动,安慰的话无从说起,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更合适,只好转移话题。
“你最近忙什么呢?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路倏这才重新开口:“我爸生了点病,我妈要上班,只有我照顾他。”
唐星辰闻言蹙眉:“哪家医院?我也去看看叔叔。”
“不是什么大病,已经出院了,就是腰疼有些行动不便,得有人看着。”
说完这句,路倏将杯中的苦咖啡饮尽,站起身,拍了拍他胳膊。
“我先走了,生日快乐,欠你的这顿饭以后补上。”
唐星辰面色藏不住凝重,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吐了口浊气,心底担忧加深。
自己一个人喝咖啡没意思,他想着要不要把应程喊出来,或者带一份回去。
还没想明白,肩膀又被人拍了拍。
唐星辰以为路倏去而复返,抬起头,却看见了罗天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