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说,如此赫赫有名的一家房地产集团,其CEO去世,媒体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除非有人故意压消息。
而压消息的最大可能,便是高浅阳死因的确不简单。
……
唐星辰沉默地坐在车后座,窗外夜色静得可怕。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把燃烧的火焰,冷不丁坠进了冰窖,内里是热的,周身是凉的。
十一月的风从窗口豁进来,锋利地拍在脸颊边。
一寸寸加重了带着刻骨铭心恨意的冰冷感。
两年前医院里浓郁的血腥味,仿佛瞬间卷土重来,不管不顾缠绕在呼吸间,搅碎了每一根痛苦的神经。
假如刘归那个畜生,真的是受泰隆的人所指使,那么乔骏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U盘是从哪来的?里面的犯罪证据谁收集的?
乔缈是否和他妈妈的死有关?唐世德又知道多少?
还有今晚那个要杀乔缈,抢U盘的人是谁?
或者说,是谁派来的?
混乱的头脑如同编译出错的程序,满腹疑问接连冒出。
唐星辰心脏猛跳,脸色差到极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恨不得立马揪住唐世德衣领,先大逆不道地狠揍一顿,再让对方向自己坦白,究竟隐瞒了多少事。
这两年之中,七百多天有七百天见不着人,又到底是在做什么?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出租车横行无阻,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医院。
然而还是去晚了一步。
医院护士告知唐星辰,乔缈已经转院了。
唐星辰那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心里气不过,踹了脚院外的石墩泄愤,手机一掏,立马拨号给唐世德。
刚响了三声,他暴涨的情绪突然冷却下来。
如若唐世德真的清楚一切内幕,或者确实做了什么,自己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对方也未必肯说。
虽然一直以来不对付,但无法否认的是,唐星辰所有坏毛病都是遗传自他老子。
倔驴脾气,自尊心强,永远以自我想法为中心,宁肯被误会也懒得低声下气解释。
不愿意说的事,就算把全身骨头打断了踩碎了,都挖不出半个字,犟得让人可恨。
儿子了解老子,这一通电话打过去,不仅得不到任何真相,反而会适得其反,暴露U盘在自己手上的事实。
通话前一秒,唐星辰摁了挂断。
反复深呼吸,闭眼又睁眼。
他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不要急于一时。
刘归是直接凶手,这点毋庸置疑,当年对方也得到了报应。
尽管现在泰隆集团和乔缈又牵扯进来,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混乱。
但反过头来想,这件事对他和唐世德来讲,说不定是一次转机。
没人清楚U盘去了哪,自己在暗,其余人在明。
他完全可以利用这点掌握主动权。
当务之急,是得先联系上乔缈。
—
虽然想好了要如何做,可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
乔缈摸不清被转去了哪家医院,唐世德把消息瞒得严严实实,丝毫风声都不透露。
唐星辰找了好几个朋友帮忙,结果屁都没打听出来一个。
其他乱七八糟的消息倒是得知了一些。
经过三四天的调查和监控摸排,警察最后在一家地下赌场里,发现了那晚要害乔缈的凶手踪迹。
人找到时眼看着快不行了,欠了高利贷被坎掉双手双脚,只剩两个鼻孔还能出气儿。
问他为什么杀人,他张开口,空荡荡的嘴里少了半边舌头。
用尽全力哀嚎一声,咽气蹬腿,去阎王那报道了。
半夜行凶,凶手死亡,警方以冲动杀人结案。
每一处细节,都和高浅阳那宗命案高度相似。
并且看警方的态度,乔缈应该是瞒住了U盘的事,否则泰隆集团不会至今安然无恙。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
唐星辰猜想,最大的可能,是和正在接受调查的乔骏山有关。
八月份期间,泰隆内部资金亏空,建筑工地因材料问题发生坍塌,闹出了人命,后查出是副总经理乔骏山,私自挪用了公款所致。
但是不是真的挪用公款,谁也不清楚。
牵一发动全身,关键时期哪步都不能走错,乔缈和唐世德估计不会轻举妄动。
线索到这中断,唐星辰始终联系不上乔缈,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每天该上学上学,闲得无聊就和唐世德吵一架,表面依旧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时间跟开了加速器似的,稍纵即逝,十一月转眼过去。
气温陡然下降,跌破十摄氏度。
好像一夜之间,便从炎夏进入了凛冬,中间缺少耐心的过渡。
学生们换上冬季校服,个个肿成了疲惫的馒头,看谁都觉得丑。
徐子梦双手缩进衣袖玩手机,咋咋呼呼对旁边人说:“卧槽卧槽!你快看贴吧,看二中贴吧。”
应程偏头看向窗外,置若罔闻。
教学楼外的银杏树都落了,早上被打扫卫生的学生清理过一遍,此刻又铺了满地的秋黄。
高耸的树群剩下光秃秃的枝杆,映入眼帘,多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他坐在教室第五排靠窗位置,能一丝不落的,将周遭景色收进眼底。
月底期中考成绩出来,吴融重新安排了座位,俩老同桌又凑一块儿了。
许是学习压力过大的缘故,物极必反,徐子梦每天仿佛吃了十斤兴奋剂,表现得异常亢奋。
一张嘴胜过别人百张喇叭,吵得应程特别想把她从窗户扔出去。
无视身边喋喋不休的嗓门,他思绪飘到校外。
心里想着,昨晚没开空调被冻醒,可能真得买床厚被子了。
兜里手机振个不停,和徐子梦噼里啪啦的嘴,诡异地合上了节奏。
应程不用看也知道,能把消息发成冲锋枪阵仗的,除了唐星辰,没谁。
等对方发够了、安静了,他才拿出手机。
【幸运狗】:[链接]
【幸运狗】:卧槽!!!!!!
【幸运狗】:看上面那个帖子,二中有人跳河自杀了,就昨天,还被人拍了照片。
【幸运狗】:快看快看快看。
【幸运狗】:看帖子看帖子看帖子。
【幸运狗】:人呢人呢人呢?
【幸运狗】:出来出来出来。
应程:“……”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徐子梦再吃十斤兴奋剂,也比不上手机里这个神经病。
【ollie】:闭。
【ollie】:嘴。
【幸运狗】:别废话,看帖子。
应程戳进链接,随便扫了两眼。
然后就那句“别废话”,和唐星辰进行了十个来回的互相谩骂攻击。
半个月前的那桩意外,好似往水里丢了块不起眼的石子,短暂的波澜过后,又悄无声息恢复平静。
消失的石块变成不为人知的秘密,两人各自沉进心底,闭口不谈。
高浅阳的死、乔缈受伤后续、泰隆集团犯罪证据……桩桩件件,唐星辰不提,应程也不问。
如同对方从没问过他,为什么出来住一样,相互之间给足了私人空间和距离。
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手机上掐到第十二个回合,班主任吴融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讲了一堆似是而非云里雾里的话。
中心内容大致就是,如果各位同学学习压力大,可以找老师进行心理辅导,或者和家人朋友聊聊天放松心情,不要做什么冲动事,让自己和家人后悔一辈子。
明显话里有话。
徐子梦凑过来,悄声道:“你说老班是不是也知道二中的事了?”
与此同时,唐星辰那边,班主任老洪同样上台暗示了一堆有的没的。
最后又苦口婆心叮嘱:“同学们啊,成绩不是最重要的,自己才是未来的本钱。我们要敬畏生命,不能随随便便对待,否则伤得就是亲人朋友的心啊。”
等老洪走后,班级内立刻热烈地讨论起来。
潘冕怀疑道:“真是因为成绩那啥玩意的?我怎么感觉是因为别的事。”
冯长宇神神秘秘说:“你们看照片了没?打捞上来的尸体穿了二中校服和中裤,这么冷的天,他居然只穿条中裤,不奇怪吗?”
唐星辰背往后靠,上半身向后仰躺在路倏课桌边,唏嘘道:“真惨啊,年纪轻轻的。”
路倏正和手机里的褚钦江聊天,打字打一半,屏幕突然被一颗脑袋挡住。
他眼也不抬,揪住唐星辰卷毛:“起开。”
后者转头,瞄了一眼,满脸写着无法忍受:“你他妈又在和江儿聊天,能不能参与一下兄弟的讨论话题?”
“不能。”路倏十分无情。
“聊什么呢?给我看看。”潘冕想上前凑热闹。
路倏面无表情熄掉屏幕:“过来弄死你。”
前几天老洪将班上座位大换血,潘冕和冯长宇荣获讲台两边VIP待遇,唐星辰也被提溜到了路倏正前方——一大组第一排。
几位狐朋狗友坐一起,干什么都方便,挨揍也方便。
潘冕没挪过去找揍,目光落在路倏旁边那个空座上,不服气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