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会让他感觉私人空间被侵占,特别不爽。
但出人意料的,唐星辰没问。
于是应程起了点兴趣:“你不问我具体配了哪些?又或者让我给你表演一句。”
唐星辰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反问道:“你不觉得这种问题特别傻逼?”
要是换作自己,被人追问这种宛如某位智障家长问出来的玩意儿。
他心情好就给个白眼,心情不好直接飙脏话了。
应程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转回去:“说得对。”
“但比起这个,”唐星辰忽而又补充,“我更好奇的是,你干这行多久了?”
应程坦言:“四五年,没多久。”
“四五年也不短了。”唐星辰洗了第一遍碗,把脏水漏进下水道,“你学过?”
哪怕他不了解也能大致猜到,配音这种行业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的。
需要基础不说,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
若是想兼职赚钱,随便找份工作应付都要比它来得容易,何必舍近求远。
而且反过头来说,看对方那样的家庭背景,大概率不会允许上学期间接触这种课外东西。
多半是自己偷偷摸摸干的。
应程插上耳机线,没什么语气说:“学过播音主持。”
上幼儿园时,秦歆竹送他学的。
小时候应程性格偏内向,见生人会害羞,动不动就躲在妈妈身后。
秦歆竹为了鼓励他,送他上兴趣班锻炼胆量,每次都会亲自陪着过去。
几年下来进步很大,不仅能上台主持,还因为声线好听辨识度高,被老师介绍去给剧组的小演员配音。
由母亲启蒙发掘的特长,逐渐变成了自身爱好。
正当他想要长期发展下去时,秦歆竹却突然停掉了全部课程。
理由只有一个,期末考试退步了一名。
后面他不敢再松懈,用加倍的努力投入到学习中,想要获得妈妈的认可,以期望重新拥有自己的爱好。
但宛如命中注定一般,应程似乎生来就没有喜欢什么的权利。
在那之后没多久,秦歆竹便跟随应廉出国了。
……
气氛不明不白沉下去。
唐星辰没来由地感觉到,说完那句话后,应程心情好像变得很差。
不单单是因为某件事心情差。
而是积压了许久、却始终掩盖得极好的喜怒哀乐,被无端掀开了一个角,控制不住地流泻而出。
仅仅表露了些许,便迅速蔓延到周遭,压抑得让人心底发憷。
如同先前在体育馆时,应程陡然爆发那样。
唐星辰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熟悉了,仿佛瞬间被扯回了几年前。
回到初三那个绝望的暑假。
他打开水龙头,换成轻松的语气:“会唱歌吗?学播音的唱歌也差不到哪去,唱首来听听。”
刚还说这种问题傻逼的人,转头就当起了傻逼。
应程提了下嘴角:“不会,你赶紧洗,太慢了。”
“嫌慢自己洗。”
唐星辰象征性拌了句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池底塞子塞住,魂不守舍地凝视透明水柱流动。
好像过去了很久。
洗碗池里的水渐深,淹没了锅碗,聒噪的淅沥声变得温厚。
一道恍惚的音乐前奏,趁人不注意,无知无觉融进了水声里。
应程不知何时拔掉了耳机线,歌声绵延又突兀地自音响流出,不经意敲在旁人的神经上。
唐星辰动作一顿。
他听见应程跟着伴奏,低声哼起了歌。
如何 找个荒岛
向未来避开生活中那些苦恼
如冬天欠电炉 双手拥抱 可跟天对赌
无论有几高 就如绝路
……
这是首粤语歌,唐星辰曾经听过几次,名字叫《天梯》。
歌词和旋律坚定温和,可应程唱歌时声音比以往更低。
带着股掩藏在其中,绕不开化不掉的消极失落,与原声形成鲜明对比。
听上去让人忍不住难过。
应程背对这边,电脑椅挡住了身形,只能看见搭在扶手边的胳膊,瘦长而有力。
旋律仍在继续,他停了下来。
须臾后,沉淡嗓音穿插于歌声里,再度响起。
应程说:“今天谢谢你。”
语气平淡,缺少起伏。
仿佛要把情绪弱化到一个自己都能忽略的地步。
若是今天唐星辰不在,他压根不会打电话给罗天锡。
最大可能就是独自留下,和那帮人硬碰硬。
并非为了方淮,也不是为了其他任何谁。
他只是无所谓,不在意自己变成什么样。
“应程”这个名字被赋予了太多条条框框,所包含代表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不过是一个失败的劣质模型,站在被摒弃的沟壑中,成为了透明的存在。
没人看得见他,他也看不清自己。
然而世界运行,总会出现一些不按规则排列组合的线条。
有人无意间闯了进来,宛如偏离五线谱的乐符,挣脱框架,跌跌撞撞,和自己掉进了同一座山谷。
那人说。
多大点事儿啊。
然后朝他递出手,短暂地拉了他一把。
第16章 禁锢笼
吃晚饭前,应程去了趟医院。
方淮右肘脱臼的关节已经复原。
除了有头晕恶心等轻微脑震荡的症状外,身体其他部位暂未发现损伤。
一干人包括方淮自己,瞒着他父母说是打球不小心撞的,打架一事只字未提。
应程到了后,确认他目前无大碍,私下找方淮父母聊了几句。
他实话实说告诉对方,是和另一帮人起了冲突,自己作为队长没照顾好方淮,在此向夫妇俩道歉。
方淮父母追问那些人是谁,应程说不清楚,那地方没监控。
后续谈话不了了之。
不过好在,夫妇俩尽管很生气,但没当着几个男生的面表现出来。
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似乎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离开医院,队员们终于卸下心口大石。
忙里忙外了一天,大家疲惫地道别,各回各家。
与此同时,应程收到了罗天锡的消息。
【西依锡】:王三涌和黄毛在住院治疗,我手底下的人看着,医院多事报了警,不过剩下那伙傻逼嘴挺严实的,警察没挖出来几个字
【西依锡】:这事算解决了,但是阿程,我说句实在的,以后你身边那些金贵的小东西,再出什么幺蛾子,你最好不要再管,他们是没什么,他们家里人可没那么好糊弄
【西依锡】:你自己注意着点,别被人坑了
应程停顿片刻,回:知道。
才点击发送,手机屏幕忽地一暗,有电话进来了。
应程指尖顿住。
上面显示的数字很眼熟,是个座机号码。
一般只有秦歆竹才会用座机打给他。
没响到第三声,应程面无表情摁了挂断,随即拉黑。
手机扔回兜里,人行绿灯亮起,他只身走入斑马线的人潮里。
—
本以为方淮那件事告一段落,可没想到,罗天锡一语成谶。
国庆刚收假,方淮父母转眼就把事情上报给了学校。
他们以应程身为篮球队长,却私自带领队员去校外训练,甚至与校外人员发生冲突导致同学受伤住院为由,要求学校通报批评记大过,并且撤去队长头衔。
如若不这么做,便要将此事揭发给教育局,让他们好好调查一番,附中是否尽到了关心保护学生的义务。
第二节 课下课,其他人上操场做课间操,应程被喊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吴融神色瞧着还算平静,指了指跟前的凳子:“坐吧。”
应程没坐,直截了当道:“是不是方淮那件事?”
他和篮球队其他人不是同年级,还是曹章提前给自己透露了消息,说方淮爸妈来找麻烦了。
“消息很及时啊,”吴融也开门见山说,“那老师不跟你兜圈子了,现在对方家长已经闹到了学校,领导们也正在考虑,是不是要真的给你记大过——说说看,你是什么想法?”
应程面部表情匮乏,语气冷淡:“没有调查,没有对峙,直接给人定罪——附中领导的脑子比摆设还废物,连勉强好看都做不到,我能有什么想法?”
“……”
吴融被他这句猖狂的发言给气笑了:“你是真不为自己留一点退路啊,打算破罐子破摔,全得罪个干净是吧?”
“我说错了吗?”应程咄咄反问,“私自带领队员去校外训练,哪个私自?谁带领的?谁组织的?训练又是从哪得来的结论?”
“或者我这么说,”他丝毫不怵地与吴融对视,“方淮他爸妈大概不知道,出去打篮球是方淮组织的吧。”
“按照这个逻辑,我是队长记大过,他是组织人,是不是也得来个警告记过?”
等应程说完,吴融心情顿时五味陈杂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带出来的学生,不仅成绩优秀,口才也挺了得。
一番条理清晰的辩论,差点就将他叭叭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