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个孩子大老远接回来,总不能随便丢在角落让其自生自灭。不知是否是出于对亲生骨肉的怜惜,牧云霆对待牧羽时而也有怜悯。
牧羽抽了一根烟,这才发动车。云海傍水而建,林木错落,别墅屋顶稀疏,到了晚间便格外静谧。牧羽开车进入牧汉霄家的大门,门的密码定期自动更换,牧汉霄给了他密码,牧羽输入密码,走进门。
门中灯光昏暗,像走进一个烛火摇曳的城堡。牧汉霄的房子充满古典的风格和私密感,与他个人的风格一样。不透露任何秘密,不谈论私事,冰冷的目光像一堵牢笼的墙。
小时候的牧羽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不觉得害怕,反而生出探险的好奇心。他在白哈尔湖的家也像这样,夜里无灯时充满了黑暗和神秘感。妈妈坐在沙发上给他讲鬼故事,桌上总放着一盘受潮涩口的饼干,一杯凉牛奶。
但他太久没有回到这里,城堡于他而言已陌生了。
男人坐在餐桌边。一桌丰盛的晚餐,看来厨师做好晚餐就离开了,但牧羽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的准嫂子。
他脱下西装,仍穿着白天时的衬衫,颈间一条细细的锁骨链,在灯下细密闪光。他走到桌边随口问:“嫂子呢?”
牧汉霄坐在靠椅里,双手手指虚虚交叠,手肘落在靠椅扶手上。这是他通常的坐姿,本人的姿态放松,但由于高大的身形和常年位居上位的控制感,总让站在他面前的人不自觉绷紧神经。
男人答:“公司有事,先走了。”
牧羽一挑眉,笑嘻嘻拉开椅子坐下,“今天可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柳姐姐这么忙?不能便宜这一桌大餐,我不客气啦。”
桌上摆了两副餐具,牧羽发现竟然有自己喜欢的红酒烩牛肉。不亏是牧汉霄家的厨子,知晓他的口味。
美食令他心情大好,他哼着歌给自己倒酒,胆子很大地找牧汉霄聊天:“你和柳姐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牧汉霄坐在主座,与牧羽隔着两人的距离。男人似乎完全没有和他谈天的兴致,也没有要和他共进晚餐的意思,沉默滑开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与你无关。”牧汉霄的声音低沉。
“一家人吃饭,坐在一起聊聊天都不可以?”
牧汉霄抬眸看他一眼。牧羽笑得单纯,“你和柳姐姐从小就认识,一年联系不超过两次,结果现在突然要结婚,很难不猜测两位是联姻哦。”
烟挡去牧汉霄一半神情。他在烟灰缸边缘一点,“你又知道我和她一年只联系两次?”
牧羽盯着牧汉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蒙上冰冷的阴影。几秒后他恢复表情,轻轻道:“也是,我哪有资格了解你的事。”
他拿起玻璃杯将酒仰头喝尽,杯子随手扔在桌上。
“既然不熟,坐一起吃饭也挺闹心的,我走了。”
玻璃杯摔得骨碌滚开,牧汉霄冷冷道:“谁教你这么说话?”
牧羽漫不经心穿上外衣,“不好意思,从小没人管教,野人一个。”
他冷着脸走向大门,忽然听牧汉霄开口:“下周会安排你和兰叔的小女儿见面,从现在开始收敛你的脾气。”
牧羽愣一下,难以置信噗嗤笑出声,指着自己:“你要安排我和女孩相亲?”
男人没接话,牧羽却莫名来了兴致,回身走到餐桌边,“哥,你不会忘记我喜欢男人了吧?”
牧汉霄的烟快抽完了。他把烟按进烟灰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你必须和女性结婚。”
“为什么?”
“规矩。”
牧汉霄的神色异常冰冷,他似乎已经忍耐这个私生的弟弟到了极限,就差对牧羽说“你可以滚出这个家门了”。
可牧羽偏要装作看不懂他的表情。他故作吃惊状:“是从满清遗留到二十一世纪的规矩吗?还是我们牧老爷自己定的规矩?”
“你的规矩,我凭什么要听?”牧羽在牧汉霄面前悠哉晃悠,他似乎对惹怒眼前的男人很感兴趣,“牧泽驹听你的,牧知野听你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是你亲弟弟吗?不是吧——我们俩也不是一个妈生的呀。”
牧汉霄坐在椅子里看着他,黑眸深不见底,高大的身形像某种内敛蛰伏的野兽。牧羽饶有兴致偏过头,灯光从他们的头顶洒落,弥漫散射的静谧光影。
“你和柳姐姐结婚以后,也要这样安排她人生中的每一步吗?柳姐姐往后是鸿丰的老总,恐怕不会乖乖待在家里给你生孩子。”
牧羽比许多人想象中的还要胆大包天。他抬手抚过牧汉霄的黑色领带,轻轻挑起领带夹,居高临下看着牧汉霄。他的手指纤白,有意无意碰到男人的胸口。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在牧汉霄耳边说:“好可惜啊,如果我是女人,一定很愿意给你生孩子。”
他的声音甜软亲昵,像一捧摇曳的云:“哥,你让我生几个,我就生几个。”
哐当一声,椅子翻倒,沉重的红木砸在地上。牧羽被甩出老远,狠狠摔在地上。
牧汉霄站在桌边,脸色已黑得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他扯过领带扔在餐桌上,好像被牧羽碰过的贴身之物令他感到恶心。他冷冷看着地上的牧羽,仿佛看不见牧羽疼得动不了的样子,直接下了逐客令:“滚出去。”
牧羽摔得眼冒金星,骨头都快散架。牧汉霄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提起,一直拖到门前,打开门,把他扔出了大门。
牧羽一个踉跄撞到门外的柱子上,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在他面前关上。
第4章
牧羽身子骨脆,差点被牧汉霄摔出个好歹。家庭医生上门检查,他的后背一片青淤,手肘红肿。
医生给他开了药,叮嘱他静养。牧羽半夜两点才睡,第二天一早被电话吵醒,充满起床气地抓过电话接起来。
陆豪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说约到一个大品牌商,听说对方老总会来,陆豪喊他晚上一起去。
谁知牧羽无情扔下两个字:“不去。”就把电话挂了。
陆豪狂拨回去,没人接。他开车到牧羽喜欢吃的一家酒楼火速打包一份早餐,往牧羽家去。
牧羽住在高楼公寓,陆豪找到他家按门铃按了五分钟,门才从里面打开。
陆豪拎着早餐冲进门:“你他妈装的智能门还等这么久才给我开?!”
牧羽家的门可以遥控打开,他卧室里的床大,被子铺天盖地,找不到里面的人。陆豪掀开被子,和面无表情蜷在被子里的牧羽对视。
“老子开劳斯莱斯幻影给你买早餐,还不起床谢恩?”
牧羽嗤笑:“土豪。”
陆豪看他一脸萎靡不振,不和他生气,把早餐放地上铺开餐布,“买了你最爱吃的糯米血肠和蟹黄小笼包,快起来趁热吃。”
受到食物的诱惑,牧羽慢吞吞爬起来,套上睡衣袍子。陆豪闻到淡淡的药味,疑惑:“你抹药了?”
“昨晚摸黑去卫生间,下床摔了一跤。”
牧羽卷起袖子,给陆豪看手肘的青肿。他皮肤白,身体是留痕体质,手肘肿起来的样子乍一眼看怪吓人。陆豪念他又不爱开灯,牧羽没说什么,下床盘腿坐在地上拿小笼包吃。
陆豪看出他不高兴,听阿音说昨天他被他大哥叫回去吃饭,想必过程不愉快。
对牧羽的一堆破家事他向来无话可说,他说:“那你在家休息,晚上就不用你去了,我找谢叔。”
“去,干嘛不去。”
陆豪一脸“你小子又玩我是吧”的表情,但牧羽就是这个善变的性子,他习惯了。两人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吃了顿美味的早餐,陆豪还有工作要忙,吃完早餐就走了。
牧羽翘了班,在家躺一天,睡觉,刷手机,看搞笑综艺。厨师从不打扰他,会在固定时间悄无声息地来到家里给他备好午餐和晚餐,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的家庭厨师叫费尔,也是个混血,会做牧羽的家乡菜,因而很得牧羽喜欢。牧云霆大气,在物质方面从不短了牧羽,其他三个亲生该有的配置他这儿也基本都有。至少光鲜得全面,没有遗漏。
晚上牧羽拖着半边酸疼的身体去赴宴,他一切换到工作状态就变成社交达人,和陆豪一起与品牌商老总大谈商业风向,反倒显得一旁不多言语的谢鸣不出众。但实际上下午谢鸣已经谈成了这笔生意——陆豪本以为还要过几天才能成,但谢鸣的效率实在太高了。
晚宴很轻松,结束后双方道别,陆豪喝多了,代驾去地下车库找他的车,牧羽陪他在路边等。
谢鸣过来递给牧羽一张名片,“牧总,这是兰末小姐的联系方式。”
牧羽也喝得迷糊,茫然问:“兰末是谁?”
“裕山医院兰院长的女儿。”谢鸣提醒,“牧先生希望您尽快与她联系。”
牧羽脸色一沉,冷淡道:“让牧汉霄自己和我说。”
“牧先生已于今早前往金山,恐怕不便与您直接交流。”
牧羽听得愣一下,反应过来后噗一声笑出来:“他跑去金山跑赛车?不是吧,他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谢叔你可得嘱咐他点,让他小心别闪着老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