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小时,吴方泊的车子开进了山鹿苑别墅区,最后停在了周往的四层楼别墅前。
“到了。”吴方泊轻声提醒周往一句,“最近没事别到处乱跑,知道了吗?”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知道了,我尽量。”周往说着,扯开安全带开了车门。
“嘿?后边半句‘我尽量’是几个意思啊?听我的话!谁知道危险藏在哪里等着你。”吴方泊赶紧按下车窗,冲周往不满地喊了一声。
周往总是选择性地听进去吴方泊的话,这一次他又当吴方泊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叛逆期的孩子怎么这么难管……】吴方泊无奈地想,【不对啊?都快二十二了,还叛逆期呢?真就是过得太舒服了不知道人生险恶。】
“还有……那个……”吴方泊将一只手跨在车窗上,继续往外叫住了周往。
这次周往左脚抬起又放下,终于再没继续往前走,而是微微转了转身子,给予吴方泊一张稀碎刘海半遮的侧脸。
微长的棕黄发丝,衬托他冷白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有些颓唐。
“今天谢谢你了。”吴方泊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小叹一口气,把话说出了口。
“谢我?谢我干什么?”周往来了兴趣,将身子全转了过来,在离车窗几步远的位置,双手环抱着看向车里的吴方泊。
“如果不是你愿意公开身份,我们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控制住失控的人群。”吴方泊回答。
“答谢就免了。”周往耸耸肩立刻接话,“我还指望着你尽快帮我逆风翻盘呢。”
明明已经受了这么大委屈,周往却还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可说到底谁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更何况,【周往】原本是个颇有声望的名字,如今这糟心的案子,让他从神坛上跌了个稀巴烂。
这种巨大落差带来的失落周往居然能藏得滴水不漏,真是让吴方泊觉得讶异。
“欠你的名声会还的!”吴方泊答应道。
周往没再回更多话,只是轻轻笑了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吴方泊就这样目视着周往打开别墅门又关上,最后消失在了红木门后。
第29章 乌合(二十九)
吴方泊轻舒了一口气,将口袋里的蓝牙耳机佩戴上,拨通了郭尚的电话。
“喂吴队。”电话被接通。
“陆俊宸住所的情况怎么样了?”吴方泊一边问一边把车开出了别墅区。
“他住的别墅区离会场比较远,队里的人也才刚到不久。”郭尚说。
“我现在立刻赶过去,有什么发现随时通知我。”吴方泊说道。
“好的。”郭尚利落回答。
“不过陆俊宸这别墅吧……属实是大了点……够我们搜好一阵了。”郭尚接着调侃一句。
“他客厅屏风上有个青花瓷瓶。你联系一下文物局的人做个鉴定,取证以后让他们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吧。”吴方泊说。
“青花瓷瓶?”郭尚一惊,蹭蹭往屏风上走过去,“还真有……”
“这东西是文物啊?我还以为是工艺品故意做旧的。”郭尚抬头看着那瓶子,觉得很是震惊。
“元代的东西。”吴方泊开口说。
“什么!”只听电话那头的郭尚墩墩墩往后退几步。
“我去……那我得好好和队里的人交代一下,别墅里的东西可得轻拿轻放,万一磕坏什么东西,谁知道值多少钱……”郭尚慌慌忙忙说道。
“总之,他家里还有什么文物珍宝,都好好统计一下,与案件无关的就充公。”吴方泊说。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郭尚回答。
吴方泊沿着城市外环的车道,马不停蹄地向陆俊宸的别墅赶去,对他来说,今天又将是个不眠夜。
此刻,周往的山鹿苑别墅——
周往换了鞋子,踱步到了客厅的沙发坐下,随手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包新开的香烟,咬住烟头点燃了烟。
他有些头疼,便以一种最有无力感的姿势仰躺在沙发的靠背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手机上关于“小说家周往”的新闻铺天盖地,大多不是什么好话。
周往还在看着新闻,忽然一个电话拨入,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齐恒岳的名字。
“喂,齐叔。”周往压灭手中的香烟,很快接起了电话。
只听电话那头的齐恒岳立马松了一口气,周往既然能秒接自己的电话,就证明他一切安好。
“不好意思啊齐叔,你最近可真有得忙了。”周往没等齐恒岳开口,便先一步道歉。
他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公开自己的身份,肯定打了齐恒岳个措手不及。在没有任何预设的处理办法情况下,齐总全凭自己闯荡业界多年的不烂之舌,和一张业内还算有份量的脸,调用出所有辛辛苦苦积攒下的人脉,才死扛住了今天的惊涛骇浪。
真是难为这个中年老男人了。
“你还是先在乎一下你自己吧。”齐恒岳感叹了一句,“你怎么突然决定要公开自己的身份了?不是告诉你棋要一步一步慢慢下的吗?”电话里的齐总语气显得非常焦急。
“因为有个人说,他能保护我的安全。”而周往只是轻笑了一声,很快接过了话。
“谁?你觉得这世界上能有谁保护你的安全?”齐恒岳不满道,现在的形势对周往很不利,当事人却完全没有半分危急感。
“除了自保,你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走。”齐恒岳说。
“但我现在也后悔不了。”周往耸了耸肩膀,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小往,周家就剩你一个人了,杀你父母的人指不定还在找你,你不能......”
“我知道。”周往一下变了脸,严厉的语气马上打断了齐恒悦的话。
“用不着任何人提醒我,我是个什么处境......我会让那些毁掉我人生的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希望你有分寸,你明白吗?”齐恒岳深吸了一口气。
“生病了就上医院,饿了就吃饭,别人误会我就解释,警察调查我就配合……我没觉得我哪里失了分寸。”周往回答。
他的语气极度克制,但齐恒岳已经能感受到他快要爆发的怒火。
他今天太容易失控了。
“对不起……”周往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轻声道了歉。
“是凶手逼我的。”他接着说,“这个人想做扫除走私犯的清道夫,我没意见,但他绝不能伤害无辜的人。更何况,他还想伤害梁萄。”
“他两次借你的小说杀人,又煽动民众到你的签售会闹事,他就是想把你逼出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明知道挖好的坑你都要跳吗?”齐恒岳苦口婆心地说。
“齐叔,你也不用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对身体不好。”他轻咳了一声,重新恢复了平静。
“你……算了,我反正是劝不动你。”齐恒岳无奈道。
“十年了齐叔,是我该主动的时候了。”周往顿了顿,缓缓说出一句话来。
“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就因为你这事,我待会有个紧急的会,我得先挂了。”齐恒岳没有回应周往更多,直接草草挂掉了电话。
手机那头恢复了安静,周往深吸了一口气,往后挨坐着沙发,陷进柔软的靠枕里去。他眼神有些呆滞,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雪白的电视墙发呆。
胸口的怀表咔哒咔哒作响,精确而又一成不变的节奏,让人感到些许压抑。
“只剩我一个人了……是啊……只剩我一个人了。”周往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句话,这几个字便开始像魔咒一样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我真的能指望你吗吴方泊?”
就这么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一声门铃,打断了周往所有的思绪,将他从臆想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蹬好沙发边上的拖鞋,双手插着裤兜,就往玄关门口走去了。周往将眼睛抵在门上的猫眼前,看到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人。
周往立刻开了门。
“梁萄?怎么是你?”周往皱紧了眉头,憋下自己的错愕后,他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严肃。
“齐总看了您在发布会上说的那番话,让我来照顾您。”梁萄回答。
“他还让我顺带了晚餐过来。”说罢梁萄举了举手上一大袋子外卖。
“齐恒岳让你来你就来了?你怎么不知道开口拒绝。”周往仍旧紧皱眉头说。
“啊?”梁萄有些摸不着头脑,“老板说的话,我能拒绝吗?”接着她面露尴尬地笑道。
“谁发工资谁是老板,你从我这拿的钱,我才是你老板,他齐恒岳的话你当然可以不听。”周往回答。
“反正……我也整好要把您的车还回来的……”梁萄摆了摆手说道。
“我让警察开着我的车送你回家,是让你好好在你自己家里呆着的,你乱跑什么?今天被围成那样,喊得喉咙都破了,你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周往开口就责骂道。
“原来您真是让我注意安全啊……我还以为您只是想要支开我单独和吴警官谈话而已。”梁萄挠了挠头。
周往无奈摇了摇头,没接过梁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