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酲:“……”
“以前我生病不敢告诉我爸,怕他担心,就自己来医院,那时候我也想有人陪着。”习隽野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夏以酲抿了抿唇,心脏莫名揪起来,是得到理解的酸楚。
“我之前讨厌同……”习隽野顿了一下,把那个词咽了咽,“是有我的原因,不是刻意讨厌你。”
说完他想到自己曾经做的事儿,觉得这句挺没必要的,“反正,既然是舍友,顺手的事,况且……”
况且把你吃干抹净,付出点劳动力……扯平后心里也踏实。
这句话他没说。
夏以酲扣着手背上的胶布条,犹豫着问:“那……那你明天……”
有点贪心了,享受过有人全程陪着,就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状态。
“不知道,看情况。”习隽野没答应,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夏以酲点头,没再说话,这次看着习隽野离开,没有再出声。
他靠着墙,垂眼看着自己瘀青的手背,明明挺疼的,可却红着眼眶勾了勾唇角。
原来被除了楚楚之外的人关心,是这样的滋味。
尽管对方是对他出口恶言的讨厌鬼,可还是不免为这份照顾和关怀动容。
·
习隽野离开医院,路过门诊大厅时,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叫住了。
“哎,你上午买的缺货的药,这会儿已经到了,”医生说,“不用下周再来,这会儿就可以买了。”
那药不是稀有药品,只是正巧今天卖完了,上午说得下周,这会儿买了就不用再跑一趟。
习隽野捻了捻指腹,短短几秒思忖了许多,“这药紧张吗?我明天来能买到吗?”
医生:“不紧张,今天没货是因为路上出了点事情,没有及时到。”
“那行,”习隽野说,“我明天再来买,谢谢医生。”
第47章 【依靠】
“习隽野,你怎么回事儿啊?”齐若哲在电话里的声音炸炸呼呼的,“昨天请假,今天又不来,这可是周主任的课!他的课可是要点名的,昨天就让我转告你,黄牌警告,今天又不来,他脸色可难看了,说要扣你学分的,你到底干嘛呢?”
习隽野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倚着白墙而站,透过门缝看向坐在里面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的人,低声说:“这两天有点儿事,下午我回学校,会和周主任说明情况。”
“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天天上午都缺席,连我都不能说?”齐若哲问。
“也……没什么事,”习隽野有些支吾,“一个朋友生病了,没人照顾。”
齐若哲奇怪,“你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啊?之前我阑尾炎手术,让你照顾我都不肯,忙着去兼职赚钱,现在居然翘了主任的课去照顾,你这有点儿不正常啊?”
习隽野:“……”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不知怎的,习隽野并不想让齐若哲知道他是陪夏以酲来医院,更不想齐若哲发现夏以酲和翘课有什么关联。
“没谁,”习隽野含糊道,“你不认识。”
“就你这贫瘠的交际圈儿,还有我不认识的啊?”齐若哲更好奇了,“谁啊?真是女朋友?”
“当然不是!”习隽野矢口否认,低声呵斥,“别瞎猜!”
齐若哲莫名其妙,“随口开玩笑而已,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习隽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动,平复情绪,“没有的事,别乱说。”
“行行行,”齐若哲说,“不是就不是吧,不过你这朋友很重要?让你翘掉周主任的课都要陪他,除了女朋友,我实在不知道谁能如此重要。沫沫生病,我都不敢翘周主任的课,上完课才去陪的,为此她还跟我闹了好一阵……”
周主任是学校里脾气很差的老师之一,有点儿真才实学和清高傲骨,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规矩总是多了些,非常不喜欢学生翘课,扣学分又狠,上学期还出现过因为被扣学分导致挂科的例子。
习隽野成绩很好,就算不听课也能根据别人的笔记补上,从不会影响成绩,之前兼职就是这么过来的。
之前周主任的课都在上午,习隽野从来没有翘过,这是头一回,一翘就连翘两天。
对习隽野来说,翘课是稀松平常的事,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被齐若哲这样一说,感觉怪怪的,似乎是一种……对方很重要的表现。
习隽野看着夏以酲昏睡的模样,薄唇微抿,执拗道:“我之前兼职也翘课,这有什么?”
“那能一样?”齐若哲说,“之前你翘的都是不重要的课,而且那是为了挣钱。你现在翘掉了脾气最差老师的课去陪朋友,消耗时间、浪费青春,我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我在医院做小组作业,”习隽野反驳,“哪里算浪费时间?”
齐若哲震惊:“……行,你牛。”
挂了电话后,习隽野没有急着回去,脑中反复循环着齐若哲的话。
在这通电话之前,习隽野并不觉得自己翘课陪夏以酲输液算得上一种“看重”。
那晚背着夏以酲去医院时,他迷迷瞪瞪的话像一个根小刺扎心了心里。
那样孤寂又可怜的语气,滚烫的温度,恰逢事宜的状态和环境,激起了他些微的怜悯,有一瞬间,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父母准备离婚时,他其实有所察觉,他们表现如常,没有任何异常,不吵架,不争执,平静而随和,可他就是敏锐的察觉到这份宁静之下存在暗流。
那时候的家庭关系破碎又敏感,他努力做乖孩子,不让父母操心,生病了也不敢说,十多岁的孩子自己社区医院看病、拿药、输液。
儿童输液室里别的孩子都有家人陪,唯独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额头上贴着降温贴,困得不行也不敢睡觉,眼睁睁地盯着输液袋子。
输液期间有些家长看他独自输液,会出于好奇和关心询问,可青春期的小孩儿心思敏感,习隽野不愿意透露没人照顾、不想让父母担心的情况,嘴硬地说输液而已,他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
童年的记忆接踵而来,习隽野在夏以酲的身上发现了“同类”的感觉,与性取向、性格都无关,是没被关心过的孤寂感。
他们还是有所不同的,习隽野是不想让父母担心,是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夏以酲则是完全没被关心过。
习隽野陪夏以酲输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因为这个,他是有些不忍的,而且心里某种陌生的微妙感觉无法忽视。
而且……他们经历过那样亲密的事情,放在古代是要负责一辈子的关系。
夏以酲的感冒确实有他一部分责任,陪着输液……也没什么大不了。
齐若哲那个混蛋知道什么。
习隽野收拾好心思,推门走进去,诊室内静悄悄的,输液的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互不干扰。
夏以酲不烧了,可是精神以后不好,靠在椅子上睡觉,脱了鞋子,把脚屈在身前,没有安全感的缩成一团。
这个姿势习隽野看了都难受,特别是脖子,睡醒之后肯定会又酸又疼。
习隽野在夏以酲旁边坐下,对着屏幕上的图绘看了看,目光盯着某处老半天都没变,忍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抬手拍了一下夏以酲的肩膀。
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加上生病本身就很疲倦,这轻轻一拍没有把夏以酲拍醒。
“……”习隽野又拍了拍,某人睡得像死猪,仍然没醒。
……也是佩服夏以酲能以这样一样别扭的姿势睡得如此香沉。
习隽野不想再管,设计图上的画稿有些瑕疵,他移动鼠标,调整构图线条。
“嗯……”身边的人动了动,脑袋转了转,应该是脖子酸疼,难受地蹙眉,然后往旁边一靠,贴上一个舒服的地方,温热的、软硬适中,是再合适不过的靠垫了。
习隽野的手指僵在鼠标上,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完没法集中注意力。
夏以酲天天都洗澡,头发又软又香,身上清爽的味道完全压住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
习隽野闻出来他换香水了,这次的味道里有一点清苦,可是尾调又甜甜的,仔细闻能感受到蜜桃的清爽。
夏天的冷气很足,呆久了会有些冷,其他人有小毯子披着,夏以酲也有,这会儿有了热源,睡得更加舒服,脸颊贴着习隽野的肩膀,浅浅的呼吸全部落在青年的脖子上。
习隽野一直注视着屏幕,视线未偏离半分,可是喉结有些发痒,像一阵阵羽毛抚过,不自主的上下攒动着。
久未用的电脑屏幕自动黑屏,照映出两个亲密的身影,一个肩宽挺拔,一个清瘦娇小;一个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个舒适餍足,睡颜香甜。
习隽野的手指蜷缩起来,随着越来越烫的耳根,心脏的频率也渐渐开始上升。
从那晚开始,习隽野意识到自己变得不正常,曾经的厌恶变成了关注,嫌弃转化成了照顾。
追溯到更早,其实从他们“上床”开始,一切就变了,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和同性恋上床,更不会对男人有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