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分钟,他便沉沉睡去。
这段时间的梦总是联系的很紧密,韩言穿过重重迷雾,拨开花园中的细密枝丫,发现自己身处一所小花园。
他踢踏着小脚丫从花丛里跑出去,转眼间就被一个穿着白裙的漂亮长发女人给抱了起来。
白净的小脚上都是泥土,挣扎起来蹭在漂亮长裙上,显得格外突兀。
可那女人却毫不在意,拎着调皮的小朋友回到了花园草坪中间的摇椅上。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小朋友的挺翘鼻尖,声音温柔又好听:“臭言言,总是往树丛里面钻,等会被树枝给划花了脸蛋可怎么办?就变成了丑言言啦。”
韩言扁扁嘴,很委屈地用小奶音说:“我不想进去的,但是韩劲把我的小球扔进去了。”
说着,他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小手展开给女人看,白净的小手上面握着一个彩色的小球,上面沾了一些泥土,把原本鲜艳漂亮的颜色掩盖了不少。
女人闻言微微垂下眸子,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接着扬起一抹笑容说:“我们去把小球洗干净,以后言言不要把玩具拿出来玩了好不好,我们在房间里玩。”
“好,妈妈!”小韩言高兴极了,一下子忘记了规矩。
女人一下子沉了脸,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人后才有些生气地说:“早就说过了,不能叫我妈妈,你只有一个妈妈。”
韩言知道她说的是那个每次看见他都不屑一顾,在父亲面前却又和蔼可亲故作亲密的女人,闻言很不高兴地撇撇嘴。
想要再反驳,却被女人抓着手往水池走去。
小球洗干净以后又变成了漂亮干净的模样,韩言拿着球在太阳底下晒,想着干了以后就跟妈妈一起回房子里去。
可是等阳光终于把小球上面的水分蒸腾殆尽以后,他一回头,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温柔女人却已经不见了。
“妈......”他本反射性想喊,可想起来到这里以后所有人都告诫过他的规矩,又硬生生改了口:“金阿姨——”
“金阿姨你去哪了?”
小韩言抱着小球愣怔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花园,被一阵不知哪里刮来的阴风吹得脊背发凉。
花园很大,他找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女人的踪影,只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大房子里,内心渴望着回到房间内看见女人坐在飘窗上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
可他一进门就看见一楼大厅挤满了人。
妈妈,爸爸,姐姐,还有那个总是欺负他的韩劲哥哥,爸爸和姐姐用一种很惋惜的可怜眼神看着他,而妈妈和哥哥脸上却带着某种讽刺。
韩言心中立马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不远处的大门,门缝中能看见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把球放在旁边的桌上便往外跑,没有人拦他,于是他很清晰地看见那个穿白裙的女人套上了一件厚外套坐在车后座,她漂亮而又憔悴的脸上挂满泪珠。
车子很快启动,女人无意间抬眸看见站在门口的韩言,瞳孔瑟缩一下,整张脸都贴在车窗,贪婪而又绝望地死死盯着他,好像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记住面前这一刻。
这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放慢了,一阵寒气从脚底直直往上攀升,韩言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什么条件。
他奔下阶梯努力迈开腿去追那辆车,同时眼泪唰唰落下。
“妈妈,别、别丢下我!”
一个不过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喊得声嘶力竭,他死死瞪着那辆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车上的那个不是什么金阿姨,不是什么奇怪的女人,她是她的妈妈,是他来到这里之前唯一的依靠。
他没跑两步就被保镖抓住,被整个提起。
可即便这样他的视线还是没离开那辆缓慢开走的黑色轿车,泪水很快氤氲起来,湿润了整个眼眶。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言言会听话的,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
“能不能带言言一起走......”
感官似乎都被夺去了意识,韩家人都走了出来,不知谁将他从保镖手中接了过去,周围吵吵闹闹都是争论的声音。
韩言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唯有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眼睛含着泪死死盯着那辆车,仿佛想穿透车身窥见里面痛哭流涕的女人。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任他如何挣扎喊叫,那辆车始终没有停留下来。
等视线中终于什么都没有了,韩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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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言言。”
黑暗中韩言勉强睁开眼,就听见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有些急躁地呼喊着自己。
方才的梦境勾起了他许久未想起的回忆,模糊之下他缓慢地转了个身抓紧身边人的衣角。
“妈妈,你别抛下我。”
这道声音委屈又难过,带着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陆亦则一愣,反手抓住他尚且颤抖,却攥紧的拳头,另一是手本想摸摸他的脸颊,触手却是湿润的面庞。
“怎么哭了。”他翻身就想将床头的灯打开,却在还没动作的时候就被韩言从身后抱住。
他似乎恢复了意识,这会身体有些颤抖,双臂死死抱住陆亦则的腰身,声音也是战栗的:“别、别开灯。”
房间内光线昏暗,有些透光的窗帘外撒入几缕淡淡月光,勾勒出床上人的轮廓。
陆亦则听后便转过身来,有些无措。
“你、你能不能抱抱我。”韩言语调委屈,带着若隐若现的泣音,像个可怜的小朋友,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我不高兴。”
不用他再多说了,陆亦则已经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韩言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这会在被窝中瑟瑟发抖,抓着陆亦则胸前衣物的手像是在揪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脆弱而无助。
陆亦则坐起身来,把他抱在怀里,温热的手掌在他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
等感受到怀中人的情绪微微好转才小声开口问:“做噩梦了?”
黑暗和熟悉的胸膛给了韩言很多安全感,他本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陆亦则,可这一场梦似乎让他又变回了那个无法掌控现状的小孩子。
眼泪不由自主又往下落,心里的委屈也逐渐放大,这件一直在他心中难以言说的心事终于被他磕磕巴巴地倾诉出来。
也是奇怪得很,分明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自己都以为已经慢慢淡忘了,可才刚说了一个开头,所有缺失的情感和细节都接二连三地涌了上来。
他回想起很多年前和妈妈在国外的生活,虽说那个时候总是有很多人笑他没有爸爸,但妈妈对他很好,所以父亲的缺失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还是会向往别人都有的东西,当有一天妈妈对他说,想不想见见爸爸时,韩言惊喜无比,脑海中很快便是他们一家三口重逢的模样,可同时他也并没有注意到妈妈不对劲的神情。
没过几天韩言便跟着妈妈一起回国了,见到了他的亲生父亲。
这个父亲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好,是一个很斯文帅气的男人,而且对妈妈也非常礼貌,第一次见面给他带了很多小玩具,讲话也很温柔。
最开始他们一家三口在默城玩了个遍,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幸福,想绝大多数小朋友一样,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变化,他和妈妈搬进了爸爸的大宅子里,可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告诫他以后不能喊别人妈妈,只能喊宅子里那个传说中的女主人为妈妈,否则就要得到惩罚。
那个女人跟他的亲生母亲一样姓金,这个时候韩言还不知道其实女主人和他的妈妈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只觉得两个人长得很像。
为了他们一家人在一起,韩言努力改正了自己的习惯,可在深夜无人的时候还是会在被窝里喊身边的女人妈妈。
其实他更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跟爸爸一起去外面住,可妈妈却说这里就是他的家,并禁止他在任何情况下称呼自己为妈妈。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等到入冬的时候,妈妈的身体变得很差,经常晕倒,韩言知道她生病了,可是那个被自己称作哥哥和妈妈的人却总是欺负她。
韩言快要受不了了,他主动提出离开的要求,可女人却狠狠地拒绝了他,并告诉他,从今以后他便要一直住在这个宅子里面,再也不能离开了。
这次无论韩言怎么撒娇怎么闹她都没妥协,于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到了那一天,韩言哭的声嘶力竭,眼睁睁看着那辆可恶的车把他的妈妈载着离开了他。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他一个人待了好多天,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干什么,在他的小世界里面,本来妈妈应该永远陪着他的,可是她现在不在了,韩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过了一个多星期,姐姐来看他,结果带来的却是坏消息,她告诉韩言,那个女人昨天晚上在中心医院过世了,并劝他要听话,从今以后就当忘记这个人即可。
“她说反正也离开不了,与其缅怀死人,倒不如把自己的日子过好。”韩言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冷静又冰冷,“我赞同她的想法,于是开始努力学着喊那个女人妈妈,好在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