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拉满横幅,体育馆篮球馆都有比赛,露天操场有军乐巡演,沿湖大道两边还支着各种风格迥异的小摊。
好像九月开学,各大社团招人纳新时一样,大家用尽浑身解数吸引眼球,有人表演,有人吆喝,叫嚷声不绝于耳,吵得满校园都能听见。
于是就连周边几所大学的人也忍不住前来凑凑热闹。
休闲打扮的学生比比皆是,西装笔挺的商务人士也不少。
开幕庆典过后,校方还在行政报告厅组织一场杰出校友演讲会,学校大礼堂也有知名企业家和科研工作者陆续上台汇报。
除此之外,红墙绿瓦的实验楼前还围着一群媒体记者,正实时转播徐颂行实验室的剪彩落成仪式。
俞锐一身黑色西装,系着领带,穿得也很正式。
不过他什么活动也没参加,独自抱着一束花去了名人堂。
这里零星也有几名返校校友前来参观,不过人不多,跟整座校园鼎沸欢腾的氛围相比,多少显得有些冷清落寞。
停在正厅最中央的位置,俞锐将白海棠插进花瓶,而后和照片里的顾景芝凝眸对视。
“顾爷爷,来看您了,”俞锐低声笑笑,看着他说,“今天学校挺热闹的,我猜您应该会很喜欢,很高兴。”
顾景芝的表情一成不变。
看起来永远慈眉善目,嘴角眼尾也始终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静默片刻,俞锐走上前,像是对他耳语般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得叫您爷爷了,您要是不出声,我可就当您同意了。”
有人过来,停在身旁不远处,像是也有祭拜的意思。
俞锐抬起胳膊,后退着冲顾景芝挥了挥手:“走了爷爷,以后我跟翌哥会常来看您的,下次再见。”
走出名人堂,迎面就是一阵凉风吹过。
彩旗缀满树梢,‘呼呼’晃动,校园广播响彻耳畔,俞锐看眼腕表上的时间,迈下台阶,抄小道绕回学院活动中心。
这边没有活动,整栋楼都是安静的。
俞锐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就一位白皙俊秀的小男生,站立在窗户边上取景拍照。
听到脚步声,小男生放下相机,望着他问:“是俞锐学长吗?”
俞锐顿了顿,应声走进去:“你是学生会的?”
“是,”小男生跟着又说,“放心吧学长,亮哥提前吩咐过,你要的东西我早都帮你准备好了。”
亮哥这样的称呼落在耳朵里,俞锐眨着眼睛还反应了两秒。
事情是他交给侯亮亮去办的,不过今天科里没人值班,侯亮亮临时被叫回去走不开,提前给他发消息说已经交待给学弟了,让他放心。
听对方这么说,俞锐也没再多问,简单道了声谢。
“不用谢。”男生腼腆地笑笑。
俞锐正要走,他忽地又抬高音量,在背后冲俞锐喊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学长你了。”
俞锐轻转回身,蹙眉看着他。
“我也是北城三中毕业的,以前常听胡老师提起你。”男生说。
北城三中,胡老师。俞锐抓住关键词,眸光敛缩一瞬,他问:“你是说老胡吗?”
老胡全名叫胡松严,是俞锐当年的班主任。
男生说是,还跟他说:“老胡也是我们那一届的班主任,高考前他还特意把你叫回来,给我们做动员演讲,那会儿我们还见过。”
像是怕俞锐想不起来,男生试探着补充道:“就在致远楼侧门,我当时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还把你的衬衣都弄脏了。”
“嗯。”俞锐低应一声。
难怪他进门时就感觉对方很眼熟,被这么一提醒,俞锐很快想起来:“我记得,你叫何煦是吗?”
何煦笑着点头。
说话间,俞锐裤兜里的电话响了。
何煦眼见他掏出手机,眼神在触及屏幕的瞬间立刻柔软下来,而后冲电话那头的人说:“就在学校,我马上回去。”
简单两句,挂断后,俞锐再次扬手冲他打了声招呼。
行至门口,俞锐停下脚步转头又问:“是哪个煦?旭日的旭,还是微风和煦的煦?”
“微风和煦的煦。”何煦说。
像是低声默念了两遍,俞锐扬起一侧嘴角,最后看向他说:“何煦,很好听的名字。”
——
剪彩仪式结束,媒体和观礼人群逐一散去,实验楼前,礼花彩带洒落一地,顾翌安身姿笔挺地站着。
俞锐刚从林荫深处拐出来,顾翌安远远冲他抬了下手。
临床学院到这里并不近,走路至少二十分钟。
怕赶不及,俞锐跑着过来的,跑出一身汗,连西服外套都脱了。
待人走近后,顾翌安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抽出纸巾递给他问:“去哪儿了?怎么整个上午都没见你人。”
“就在学校随便逛了会儿,”俞锐喘着粗气擦汗,扫眼一圈,“徐老和老师呢?已经走了吗?”
“还没,还在里面跟朱院长聊天。”顾翌安说。
话音刚落,徐颂行和周远清先后出来。
“老师,徐老。”俞锐率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俩人穿得也都很正式,徐颂行点了点头,周远清还是拄着手杖,俞锐上前扶着他胳膊问:“行李收好了吗?给您准备的常备药带了没?”
“都带了,放心吧。”周远清拍着他手背说。
徐颂行则在旁边交待顾翌安:“曹俊他们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过来,实验室就交给你了,以后你自己把握就行,不用再问我的意见。”
顾翌安“嗯”了声,说好。
“慢慢来吧,”徐颂行看他一眼,缓声又道,“霍夫曼教授那边,我会再找机会跟他聊聊,合作应该还是很有希望的。”
上个月回美国,顾翌安在秦薇实验室里拿到俞锐,还有老院长跟老教授基因分析的最终报告。
不是遗传,而是自体基因突变。
这样的结果也就意味着,他们未来将在一片空白的领域中,摸着石头探路过河。
连秦薇暂时都毫无办法,顾翌安不得不抱希望在霍夫曼教授身上。
虽然上次在军总院沟通过后,对方明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也口头表示过愿意提供一定的帮助。
但若想在实验室层面进行深度合作,尤其还是针对俞锐这样极其罕见的突变位点寻找基因编辑治疗的方法。
霍夫曼教授那边多少还是犹豫的。
毕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研发出来的技术,倘若只针对寥寥几个人,尤其还是在一切未知,前途未卜的情况下。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
徐颂行和霍夫曼曾经同去过哈萨克斯坦。
在当时国内暴发的站乱中,徐颂行不仅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在性命攸关的紧急时刻搭救过对方。
救命之恩重如山,只要徐颂行开口,霍夫曼那边势必会慎重考虑。
虽然这样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时间对顾翌安来说太重要了,他可以等,俞锐却不行。
因而徐颂行说完,顾翌安轻蹙眉宇复又松开,什么都没说,只轻声道了句:“多谢徐老。”
徐颂行摆了摆手。
预约的出租车只能前方车道上,陈放接完司机电话,随后拉动行李箱提醒道:“爸,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周远清冲陈放一挥手,示意他先过去,而后敛眉看向俞锐,他温声嘱咐说:“病才刚好,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俞锐心里软得一阵发酸。
两步上前,俞锐抱了抱老教授,松开后,他故作轻松道:“这您就别操心了,翌哥盯得比谁都紧。”
徐颂行走过来:“远哥,我们该走了。”
周远清“嗯”了声,又转向旁边的顾翌安。
无言对视中,顾翌安轻点了下头,周远清垂眼转身道:“走吧。”
离别总有愁绪满怀,短短不过几百米,周远清在徐颂行的搀扶下频频回首。
默然叹息,徐颂行问:“还是不放心吗?”
周远清看着俞锐和顾翌安冲他们再次挥手,半是落寞半是不舍,他收回眼,沉吟道:“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已经老了,早就该放手了。”
“不老,”徐颂行摇头拿过他的手杖,“不过就算不老,也的确到我们该放手的时候了。”
停在路边,徐颂行笑着,摊开掌心说:“何况都这么多年了,你的时间也该分给我了吧?”
双双侧目,眼神相对。
周远清默然片刻,缓慢而郑重地握住他的手。
陈放也跟着坐上车,亲自送俩老人去机场,俞锐才想起来问:“老师他们这次是去哪儿?”
“先去斯里兰卡,那边会相对安全一点。”顾翌安说。
这趟出国不是旅游,而是跟随国际人道组织——无国界医生,前往斯里兰卡,还有南非好几个国家提供医疗援助。
俞锐也是最近两天才知道这事儿的。
不多时,出租车穿过人群,驶离校园,俩人没什么事,散步在校园林荫道下,俞锐揣兜踢着地面碎石又问:“我听说徐老每年都会去?”
顾翌安点头:“嗯,徐老很早就加入无国界医生了,每年六七月份还有长点的假期他都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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