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宇走后,俞锐也曾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能熬过来。
那时候的他实在很难想象,未来的某一天,于慧可以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平和地聊起她这些年所经历的故事。
她说她太年轻就结婚了,结婚之前也没正经上过大学。
离开罗家以后,她又重新高考去读书,还在学校里遇到现在的丈夫,大学毕业后,她一直都在小学里当老师,还生下现在的一双儿女。
她还说,罗宇走后没两年,罗宇奶奶也病了,老年痴呆,最开始是经常记不住事,后来越来越严重,还偷跑出去走丢过好几回。
好心人遇上把她送去警察局,警察又辗转联系到于慧。
于慧得到消息之后赶回老家,又把老太太接到身边,亲自照顾。
老太太也没挺多久,前后一年也就去了。
聊到这里,于慧顿一下,歉疚道:“俞主任,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一直也没有机会好好跟您说句对不起。”
“不用,你不需要说抱歉,更不需要说对不起。”俞锐语气平和,像是根本毫不在意。
于慧却摇头:“其实,当年那份同意书,我也曾经以为是您忘了...”
“从罗宇的爸爸,还有罗玥,再到罗宇,哪怕是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在那张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喉咙哽住,她抬起眼,眼里带着清润的水光,嘴唇蠕动好几下,才又道:“我甚至都在想,是不是真如我婆婆所说,我就是来克他们的,是注定的天煞孤星...”
“你——”
俞锐皱眉刚要开口,于慧径直打断他又说:“我说抱歉,不是替我婆婆说的,而是替我自己。”
于慧抿紧嘴唇,半晌又松开:“我曾经...因为您遗忘那份同意书而无比庆幸...”
“可是,直到昨晚丛记者找到我,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笑....”
“俞主任,是您留给我的最后一口气,才让我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眼里闪动着泪花,不到片刻便顺着两颊滑下去,于慧看着他说:“而我却心安理得地过了这么多年,甚至毫无负罪感...”
俞锐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看于慧肩膀抽搐,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很长一段时间,俞锐始终都没说话,也没出声。
直到于慧情绪渐渐平复,他才开口,认真地看着她说:“你不需要抱歉,更不需要自责,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你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
他顿一下,语带郑重:“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辜负的,其实是罗宇最后的心意。”
也许是这句话本身,又或是想到罗宇做这些事所带来的震撼和触动。
于慧看着他,久久也没说话。
手里的纸巾揉搓成团,于慧收回目光,双手攥紧搭在腿上:“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眼睫垂下,她说:“以前罗宇还在的时候,我对他的关心就很少。”
“这些年,我总忍不住在想,罗宇他会不会怪我,怪我没能早些发现他的病,怪我让他去给姐姐配型做骨髓移植,怪我不够努力,不能让他平安健康的长大...”
俞锐蹙眉,立刻就说:“不会。”
转过头,看着于慧的眼睛,俞锐再次肯定道:“他不会。”
对视片刻,于慧点头:“如果是以前,我只当您这句话是对我的安慰。”
“但现在,我是真的知道他不会,”于慧很轻地笑笑,目光转向远处的丈夫:“不会怪我没能留住他,也不会怪我在他们离开以后,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弟弟妹妹。”
沉默片刻。
她突然转头,试探问:“俞主任,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俞锐说:“你是想要罗宇签字的那份同意书,对吗?”
于慧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请求:“可以吗?”
“当然可以,”俞锐点头,毫不犹豫说,“那份同意书就在我办公室,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
肩膀倏然放松,于慧笑着跟他道了声谢谢。
薄薄一页纸,五年前代表的是沉甸甸的无法承受的悲痛。
谁能想到五年后,同样也是这一页纸,重新回到自己手里,承载的却只有罗宇最纯洁的心意和对她的祝福。
看到罗宇签名的时候,于慧又一次没忍住红了眼眶,滚烫的泪珠砸到纸面上,连她握着同意书的双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俞锐掏出纸巾给她,于慧接在手里,背过身。
眼泪尽数拭去,于慧转回来,轻盈地笑着说:“以前都没这么哭过,今天全让您看到了。”
“没关系。”俞锐道。
又一次擦了擦眼尾,于慧抬头看着他,脚步退后。
她刚弯下腰,俞锐单手过去,赶紧扶住她。
于慧却按住他手腕,往前一推,然后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说:“俞主任,是您给我勇气,也给我机会重获新生...”
郑重地鞠下一弓,肩背颤动,含着哽咽,她说:“谢谢,谢谢您为罗宇,也为我做的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俞哥做的事,每一件都有它沉甸甸的善意,可他又总是举重若轻,毫不在意地一笑而过~
第90章 医者
原本钟烨挂断电话后,顾翌安是要下楼去找俞锐的。
但他拎着外套刚出办公室,没走几步,都没到护士站,老远就见周远清拄着手杖从电梯间出来,正往他这边走。
衣服穿到一半,顾翌安长腿大迈,快步上前扶住他。
网上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老教授听说后,在家也坐不住了,赶来就直奔陈放办公室了解事情经过。
有关俞锐的事,周远清听完只是沉默,什么都没说。
至于另一位李主任,算起来也是他的学生,毕业轮转后到神外,周远清也算是手把手地带了他好多年。
尽管不会明着招摇,但所有医院内部都有派系之分。
因而,这位李主任早就被大家默认是属于周远清一派的人。
撇开钟鸿川和周远清的关系不谈,单论他在医大和八院的身份地位,院里上上下下没人会不尊重,也没人会不忌惮。
哪怕铁面无私如钟烨,都得顾及三分。
这也是为什么,钟烨直到现在都还没跟陈放聊过这事儿,更没把这事儿一锤定音给敲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看看老教授自己什么想法。
陈放说了个大概。
周远清立即拨通内线电话打给当事人。
陈放嘴巴张着还想说什么,老教授一抬手,直接示意他闭嘴。
没过多久,李主任敲门进来,扫眼屋里四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办公桌背后的周远清身上。
他沉下一口气,上前叫了声老师,然后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半天。
期间屋里没一人插话,全都在沉默。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什么,病人整个围术期的病历记录都是有的,检查报告和用药情况也都写得一清二楚,随便看一眼就知道了。
真要说起来,这位李主任犯的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检查和用药也都在他合理的权限范围以内。
只不过,在座各位心里也都清楚,这里面多多少少掺杂了他一些个人利益。
不查的话,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若真要较真查起来,连想都不用想,全院上下肯定不止这一个李主任,还有更多的李主任都会被揪出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
于钟烨而言,从他接手医务处开始,早就想大刀阔斧地整顿一下八院,只是苦于院里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加上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次李主任的事,正是借给他最好的东风,也是他目前为止最好的机会。
他背靠墙面,双手插在外衣口袋,没出声,但眼皮轻抬,始终注意着周远清。
李主任说半天,周远清最后轻摆了两下手,也不听对方解释了,转头跟钟烨说:“按你们医务处的规矩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李主任当即愣住,整个人都懵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周远清,满脸的不敢置信。
到底都是同组同事,勉强也算同门,陈放顾念旧情,嘴巴张开刚要替他求求情。
可下一秒,李主任已经抢先开口。
“我不懂,大家都是这么做,药企要提点,医院也要挣钱,我既没违反规定,也没给病人造成什么实际损害,为什么我就要接受处理?”
“难道就因为网上的匿名爆料?”他急切地往前两步,言语间愈发激动,“如果是这样的话,俞锐呢?你们是不是也该处理?”
此话一出,顾翌安极其不悦地皱眉。
就连原本还想替他求情的陈放,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另外的两人,钟烨没说话,周远清撑着手杖,视线微垂,神色如常,甚至连一丁点的起伏变化都没有。
没人应。
沉默让时间变得漫长,也让原本情绪激动的人越发不安。
“还是说——”
顿在这里,李主任嘲讽地笑了声,望向周远清,“就因为他是您的亲学生,而我不过跟了您几年?不值得您为我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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