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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活 (席云诀)


  *此处借用《金光布袋戏》,有点奇怪的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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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太长了,决定分两章发。
  另一章今晚发。


第44章 终章
  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
  他知道纪云镯到了, 可惜他已不能看清他的脸。
  他让纸人引纪云镯去“坤”位上坐下。
  手中并指捏起一道黄符,念咒后一把甩出去,黄符无风自燃, 在半空中飞快燃成灰烬, 灰烬卷成一道细小的风,风过处那五盏油灯全亮了起来,焕发出一层绿油油的光, 将四周的树林映照得幽邃诡谲。
  与此同时,坐在“坤”位上的纪云镯闭上了双眼, 无知无觉。
  接下来,是第二步。
  杜若水拿起一根细长的铁钎,铁钎底部弯曲呈钩状,他将这根铁钎从自己腹部的伤口伸进去,用弯曲的那头向上探寻,以找到自己的肝脏,再把它钩出来。
  心火、肾水、肺金、脾土、肝木,对应五行, 对应阵法第三层的五个方位。
  就这样, 伴着阵阵令人牙酸的血肉搅动声和痛苦的气喘声, 从杜若水身下漫开一片血泊。到最后,他身边多出来五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动作间难免有其他相近的器官受牵连, 豁开的皮肤兜不住它们, 也跟着淅沥沥流了出来。他全没有管。他几乎是把自己整个上半身剖开了, 现在其中只是一具空壳, 他本该在过程里就死去, 流血过多而死, 活活痛死, 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一样做到这一步。但他还活着。他知道,这是因为“它”来了,“它”就在这个法阵上空盘旋,注视着他,静待他的下一步。在那以前,“它”不会容许属于自己的祭品轻易死去。
  痛到无以复加之时,他只觉后脑蔓开一股清凉,微微发麻,继而所有疼痛和感知都像和他隔了一层薄膜。
  他拖着自己的躯壳,将五脏一个个摆上相应的位置,那是属于它们的“餐盘”。地上因他的动作划开几道骇人的血痕。
  完成后,烛火微微一闪,颜色瞬即染成赤红。
  “它”已迫不及待。
  他用手肘拖着自己一点点挪到“乾”位上,用尽浑身力气完成一个跏趺结印的姿势,以中指在自己眉心按下一个血印,再将手向前伸,简单一个动作却做得极艰难,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等到触及一片柔软光滑的肌肤,他感到心头一松,只剩平静与畅快。
  太好了,他做到了。
  他将中指按在纪云镯眉心,再沿着眉心轻轻向下,一路画符……
  “敕令……到此。”他写出了上空那位神的名字。
  完成这一书写,口中又涌出一团血腥。
  他收回手,张嘴任鲜血流溢出来,轻声吟诵那只有七个字的咒语。
  “纪云镯。”
  “魂兮……归来……”
  话音落,纪云镯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可惜,他再没看到。
  *****
  “晚上的时候不要出来,要在自己房里扣好门栓,过了子时不要点灯,床边的鞋子不要鞋头朝着床放……”
  马大叔的规矩很多。而且他很唠叨,总爱一天一天、一遍一遍地念。
  听多了就腻,腻了就觉得那些话只是粘在耳朵里的一层油,要擦干净才好。
  哎呀,其实他很乖、很听话的,可就是免不了每个人都有的好奇心。夜里老是能听到外面有声音,白天的时候客栈常常一个客人都没有,夜里来的客人却不少,说话声、走动声、杯盏碰撞声……这一切都使他好奇。最奇怪的是说话的人听来并不多,可每个人进门时都有很多脚步声,像来了一支军队——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
  好奇心如猫爪挠心,起初只是一只软乎乎的猫垫子,不时在他心口轻拍一下。天长日久,那只爪子的指甲长得愈发尖利,挠得他的心都疼了,快给挠破了,他要活不成了!马大叔一向很紧张他的身体,一定不想让他生病——所以他要为了马大叔违逆马大叔!
  一次夜里他有意只把门栓轻轻搭上,等到半夜光着脚偷偷溜出去,躲在走廊边从栅栏间窥看——也没什么嘛!就有两个客人在楼下喝茶,马大叔倒在柜台后像白天一样睡大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抱着膝盖在地上蹲下,把自己蜷成一团,决定耐心地再等一会儿,军队、今晚还有军队会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听到了一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立刻醒过神:来了!
  他睁大眼睛去看,有人摇着一只铃铛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列人,可那根本不是穿着盔甲的英武士兵,而是一个个脸色惨白、四肢僵硬、只会蹦跶的怪人。
  那领头人敏锐,按住铃铛抬眼扫来,“什么人?”
  他吓了一跳。
  马大叔也被惊醒了。
  糟了糟了。
  他以为这回自己肯定要被马大叔好好教训一顿。
  马大叔对陌生人笑哈哈地解释:“别见怪,不是外人,是我大侄子。”
  那人多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水灵的侄子?”
  本来在喝茶的两位客人也抬头来看他。
  他把脸缩到自己的膝盖后面。
  没看到马大叔阴沉了一张脸,从躺椅上站起来拍了拍头顶一个牌子“厉鬼一只,喜煞,一百银。”
  那三人登时收回目光,噤若寒蝉。
  转头马大叔倒也没教训他,只是略带了点劲捏了下他的脸,让他下回出去见人别忘了在自己脸上抹煤灰。
  又问他见着那些怪模怪样的人怕不怕?
  他摇摇头。
  “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他一脸迷茫。
  “赶尸人。”马大叔给他解释了赶尸这个行当。
  他听了肃然起敬,“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在外面好可怜,有人能送他们回家和亲人团聚,是好人呢!”
  “马大叔,我的家在哪儿呀?”
  几个月前他一觉醒来就在这个客栈里,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前尘往事一片空白。马大叔说他是他的叔叔,以后他们要在这个客栈一起生活。
  “云镯,不是每个人都有家的,也不是每个家都是好的,”马大叔露出个复杂的表情,“关键还得看家里有什么样的人。”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哥是什么样的人?”
  “你哥以前……也是赶尸人。”
  马大叔又说:“你哥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他在这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他语重心长。
  是了,醒来后马大叔还告诉他:他原本有个哥哥,无奈命途多舛,天不假年。
  他的坟就立在客栈后面。
  “那我去看看他。”
  因为这席话,他又想去见他了。
  “去吧。”马大叔摆摆手。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从屋外绕了半圈来到后院,顺手在篱笆上摘了一朵不知道名字的小黄花。他很快抵达目的地,那是后院榕树下一座小小的孤坟,上面只简单立了两根交叉的小木棍。
  他俯身将那朵花轻轻放在土包上,边上还有几朵尚未枯萎的花,是迎春、桃花、玉兰……
  “阿哥,你喜欢吗?”
  他微微一笑,心道:我倒是很喜欢呢。
  他随意在地上坐下,有一会儿什么也不做也不想,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蓝天上云卷云舒,看上去很自由。他也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每来到这个地方,他就特别能静得下心。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目光闪动,从衣衫里摸出一本小书。
  “阿哥,我在我的红盒子里找到一本书。”
  “不知道为什么,上面写的东西我都认识,我很喜欢。”
  “我念给你听。”
  ……
  “静静地,静静地,闭上我的眼睛,
  把她的模样儿慢慢地,慢慢地记省——”
  “咦?”
  他感到奇怪,视线不知缘何有些模糊,伸手一摸,竟在自己脸上触到湿润的水。
  “眼泪?”
  自己哭了?
  为什么?
  他望着指尖的一滴泪出了会儿神,想不明白。只得拭去泪水,低头继续往下读。
  “我们同立过放鹤亭畔的梅荫,
  我们又同饮过抱朴庐内的芳茗。
  宝叔山上的崖石过于嶙峋,
  我还牵持过她那凝脂的手颈。”
  眼前不知何时再一次为水光遮蔽,眼角酸涩不已。而他奇异地发现,剩下的内容他不用看书上的字句也记得,也能读出来。
  “我们也同望过宝叔塔上的白云,
  白云飞驰,好像是塔要倾陨,
  我还幻想过,在那宝叔山的山顶
  会添出他和我的一座比翼的新坟。”
  -完-
  作者有话要说:
  Q:为什么马老板愿意帮忙收留云镯?
  A:因为杜哥一开始就安排好了,要把自己的积蓄,并且代表云镯把纪家的积蓄都给他。
  Q:为什么杜哥需要喜煞?
  A:他一开始以为杀云镯的是石青山,怕他用了制尸术+请一堆帮手,所以不得不给自己找个强悍的帮手。没想到仇人会多一个纪若愚。而喜煞是不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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