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出彩的舞台布置、贴合人物的选角、富有灵魂的配乐等等,《恋恋真言》一度成为当时最卖座的话剧,去年还被二次改编,重新上映。
那段旁白,白译鸣还有半句没有说完,他和程问音对视一眼,程问音即刻明白他的意思,接着念了下去。
“火星猝然落下,愿路途终点是国,是家,是你身边。”
严聿怀和唐寄云就此谢幕,白译鸣和程问音默契地举起玻璃杯,用白水碰了杯。
战争改变了故事里的人,相隔四十年风雨,也改变了故事外的他们。
白译鸣有时候会想,如果把这段经历当做他人生中随机拿到的角色,这会不会变成一个有趣的挑战?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希望,等他走出这个角色,回到白译鸣本身时,他所爱的一切都还在原地,不会改变。
宝宝在睡梦中踢开了被子,小声哼哼着,程问音连忙起身,进入母亲的角色。
望着他的背影,白译鸣忽然觉出一阵苦涩来,苦得他湿了眼眶。
刚才顶多算是对台词,连排练都算不上,他希望有一天,还能和搭档一起站在舞台上,重新演绎这场精彩的对手戏。
那是他们天生就该在的地方,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那部分,不该被缩减成几句干巴巴的台词。
雨停了,程问音送白译鸣离开,嘱咐他:“下次不用给宝宝买玩具了,他有那几个小鸭子就够了,买再多也还是最喜欢那些。”
白译鸣点头,“行,那我带点糖吧,小孩子都爱吃糖。”
他走到门外,看着程问音关上门,听到落锁的声音,才转身下楼。
这场不同寻常的秋雨过后,冬天许是要来了。
但愿,这是最后一个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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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要一张去首都的票。”
嗓音哑得厉害,售票窗口的人都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齐砚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十多天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这里是联盟最大的火车中转站,人流密集,车次众多,加之战乱,很多南部的居民都在拖家带口地往北逃难,每趟车都挤满了人,坐着的,站着的,走动着哄孩子的,车厢里充斥着焦躁的氛围。
火车站的秩序很难维持,售票处排起长队,往往是随意看一眼身份证就收钱放票了。
齐砚行的胡子已经蓄得很长,即便和假身份证上的照片有出入,大部分人也只会认为是胡子的原因。
他还算顺利地买到了票,看着车票上印着的首都二字,手心止不住地冒汗。
快了,就快到了。
然而,在月台上等车时,他看到了几个身穿中央军制服的人站在一起说笑,看样子要和他乘同一趟车。
他不知道这些人只是单纯乘车,还是有其他任务,比如查人。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穿过林子,翻过荒山,躲开哨卡,终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绝不能在这里失败。
整整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里,齐砚行不敢露面,不敢坐在车厢里。他站在车尾部无人的狭窄平台上,一旦听到有人靠近,就顺梯子爬到车顶上,等人走了再下来。
夜深了,山风带着要割破皮肤的力道,直直往衣服里钻。
齐砚行只穿着二十天前在乡间别墅“借来”的薄外套,脸被吹得僵冷,胸口一阵阵发疼,几乎失去知觉。
火车驶出山区,路过了一片平坦的田野,村屋亮着点点灯光,每扇窗户背后,都藏着一个关于团聚的故事。
齐砚行努力睁开眼,攥紧扶手,目光聚焦在那些光亮上,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这一个多月的逃亡经历超乎他过去近四十年的认知,从撬开监狱门的那一刻起,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赌,为了活下来,他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尝试过了。
和人接触有风险,他一路都在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睡过牛棚,翻过垃圾,在河边脱光衣服洗过澡,闻着自己身上恶臭的味道,心里竟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已经彻底麻木了。
之前他之所以接受不了一些行为,比如脏污、发情、偷盗,无非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但时间长了,那道坎是会被踏平的,一旦踏平,什么都无所谓了。
说到底,做人和做兽,也不过是一念之差。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里到外碎了一遍,又被强行拼上,很多零件拼错位了,还是他,又已经不是他了。
音音和宝宝……还能认出我吗?他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想想也知道,一定是狼狈不堪、脱去人形的。
汽笛沉闷,像一声声悲悯的呜咽,齐砚行站立的地方,去往北方,也背对着北方。
……
下午三点,列车抵达首都火车站。
首都的监管比南方小城要严格得多,齐砚行下火车后,表面上镇定自如,和周围其他的乘客没什么两样,实际却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出差错。
他担心的根本,是他不了解军部对自己的处置情况,是宣告死亡,还是发布通缉,他一概不知,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出车站要经过一个哨所,警察会挨个核查乘客的身份证,以免让身份不明的人混入首都。但因乘客众多,这一环节的核查并不算仔细,只会对个别可疑人员重点关注。
齐砚行通过哨所,准备跟随人流继续往外走时,一个叼着雪茄的老警察叫住了他。
“麻烦再出示一下身份证。”
“曹敬,男alpha,”老警察看了一眼身份证,又抬头看了一眼他,例行盘问道,“家在南边,来首都干什么?”
齐砚行:“来首都探亲。”
探亲这个理由是被用烂了的,太宽泛,很容易引起怀疑,齐砚行是故意先这样说,想等对方追问时,再摆出一副瞒不下去了,只能实话实说的样子。
老警察果然继续问道:“探亲?什么亲戚,说实话。”
“我表哥,是做布料生意的。”
齐砚行装作懊恼地揉了一把头发,“这不是南边战争开打了,我的生意根本没法做,钱都赔光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来投奔他。”
他现在的样子确实像个落魄的流浪汉,还有他模仿的蹩脚南方口音,对长期生活在北方的人来说,听着竟然颇为可信。
这要归功于在柯潭的那段日子,齐砚行稍一闲下来就会去广场,坐在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人,也听他们说话。时间久了,他也琢磨出了当地方言的语调规律,有次和妻子打电话,他还用方言说了我爱你,逗妻子开心。
“行,过去吧。”
车站每日的工作量大,老警察想保持严谨也是有心无力,他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让齐砚行过去了。
齐砚行刚离开不久,一队中央军来接管哨所了,向老警察询问这几日的情况。
老警察回答:“一切正常。”
时隔半年再次踏上首都的街道,齐砚行心中五味杂陈,极度的喜悦转化成一种颤抖的本能,他靠在墙边,深呼吸了很久才勉强平静下来,思考接下来的去路。
首先,他必然不能回军部家属区的家。
虽然目前看来,他应该没有被全国通缉,但也绝不能以身犯险,再次进入军部的视线。
他需要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联系到程问音。
他想到了程问音的外公。
首都和乡野不同,混入人群反而安全。老爷子家住在繁华的第四大街,周边有学校、医院、商铺,人流量很大,就算情况有变,他也能找到藏身的地方。
决定以后,齐砚行先在公用电话亭,给外公家拨了通电话。
没人接。
外公这个时间可能在外面散步,齐砚行也暂时想不到其他去处,便打算去附近等候,兴许能碰到他。
他身上只剩几个硬币,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奇怪,只能买了杯廉价果汁,坐在公寓楼对面的长椅上,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表,假装正在等人。
大概等了半小时,外公仍然没有出现,齐砚行又用最后一枚硬币给家里打了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此时齐砚行开始慌了。
外公腿脚不好,平时散步不会走远,最多半小时也就回来了,现在距离他第一次打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联系不上外公。他不得不担心,外公、程问音,还有他的父母,是否已经因为他出了事。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冒险,打电话给军部家属区时,有个陌生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男人朝他扬了扬烟盒,笑了一下:“哥们儿,能借个火吗?”
对方穿着普通,表情松弛,似乎只是路人。
但齐砚行不敢轻易放松警惕,他不欲与对方多交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抽烟,身上没火。”
然而男人非但没有就此离开,反而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实不相瞒,我看您有些眼熟,很像之前的一个老朋友……”
这番莫名其妙的说辞让齐砚行心中警铃大作,他保持着镇定,喝了一口果汁,笑道:“那您肯定是认错了,我是从南方来的,今天第一天到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