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跟他说习惯就好了,黎阳也知道这种气味对身体肯定不好,他想的是,先挣着钱,往家里汇两笔,这样家里人能安心,债主也不会时不时上门。
黎阳开始干活的前几天都很顺利,每天都能生产五六百个,但是很快机器就出了问题,他们几个人不得不歇工,等人来修理。
这样就完不成一天的任务,老板说可以不扣钱,今天少的数量以后补上。
一开始黎阳还觉得没啥,人吃五谷杂粮还生病呢,机器也一样。
可是,没到一天,机器又坏了,而且听别人说,这不算什么,最多的一次一个月停工了半个月,黎阳就有点着急了。
修理工来的很快,可是捣鼓了半天,还是不行。
老板也着急啊,毫不客气的道:“你们这些人只会糊弄人,我去找老曹,问问他到底咋教的徒弟!”
修理工也累的够呛,闻言没好气的道:“你找大罗神仙也没用,这机器都是三四十年前的老古董了,早该扔垃圾堆里了!”
“放屁!”老板娘在门口插着腰骂道:“谭帅每次修都好好的,是你们没能耐,还嫌这嫌那的!”
没想到在这还能听到谭帅的名字,黎阳看过去,瞧到那修理工脸色一下就不好了,收拾东西就往外走,“既然你们觉得我修不好,那就去找谭帅吧。”
说完,把包捆在自行车后座上,气哄哄的一溜烟就走了。
黎阳看的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机器一时半会开动不了,老板骂骂咧咧跨上骑行车走了,黎阳他们还是不被允许出去,万一等会修好,他们找不到人,这半天又耽误了。
回到库房里面,黎阳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本子,借着从门缝漏出来的光,无声的默背着。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首要的是挣钱,第二个就是学习,做不了工,也不能浪费时间。
快到晌午的时候,老板的女儿和儿子回来了,老板娘喋喋不休的声音响起来,“又跑到哪去疯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天天想着玩,手里拿的啥?”
“红薯?哪来的?!”院子里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很多,“买的?家里是没给你吃饱饭还是咋的,出去花钱买这玩意!”
一个英语单词背了三四遍,思绪被打断,黎阳向外看,就瞧见老板娘指着大女儿教训个不停,“两个红薯就要四毛钱,这玩意一毛多钱一斤,四毛钱能买一堆!”
黎阳老家种棒子和谷子还有豆子,没吃过红薯,读书的时候很长时间分不清楚山药、土豆、红薯和马铃薯的区别,只是听人说这东西产量挺高的,到了初中才搞明白。
四毛钱确实不便宜,黎阳默默的想,够吃好几顿的了。
外面的吵闹并没有持续太久,以老板家的小儿子大哭而告终,而这一天到底也没能再开工。
过完年,很多地方勤快的开始为种地做准备,不少趴窝的农机被弄到了修理厂,谭帅忙的不可开交。
一大早起来,谭帅惺忪着眼找刮胡刀,扯到了一个面口袋,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小口袋的棒子面,旁边还有纸包着的几个咸菜疙瘩和煮熟的咸土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是谁留下的,谭帅咂了一下嘴巴,心里想,这个小孩还挺有意思的,自己都落到这境地了,还想着这些。
抓了一个小土豆扔在嘴里,咸咸的,有点绵软,谭帅咧了咧嘴,喝了一大缸子水,骑着自行车像是一尾灵活的鱼,穿梭在小小的巷子里面。
老曹修理厂在长寻坡的北面,原来这个院子里是个机关办事单位,后来搬迁去了新楼,这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修理厂。
从前修理厂并不叫这个名字,是属于老机械厂的修理部,老曹就是其中的老工人,后来老机械厂被并购,这个修理部反倒单独割了出来。
修理厂位置偏,院子不大,外面停满了半新半旧/趴在地上的各种车和坏掉的物件,墙角旮旯堆着废弃的零件,有不少都已经锈迹斑斑。
谭帅到时,正好听到厂里的学徒在抱怨,“那个死胖子塑料厂的机器,一年坏八百遍,我看就是缺德缺的,还敢嫌弃咱们修理技术不到家,我呸!”
“他家出了那么多事故,还有人敢去干活,真是要钱不要命!”
“又是糊弄的外地人呗,之前那几个不就是,你们都不知道,从过年开始,一火车一火车的人往海城跑,都以为这的钱好挣呢,哼哼。”
“人家不是嫌弃‘咱们’修不好,而是嫌弃你不行,嘿嘿!”
“放屁!”被说的人恼羞成怒,涨红着脸道:“你以为你行,那死胖子只认谭帅,我确实不如他,你敢说你比谭帅强?”
被骂的也不恼,笑嘻嘻的道:“我当然也不行,除了师傅,谁敢跟谭帅比。”
“没有师傅,那小子算个鸡毛……”
看着骑着自行车进院的人,刚才说话的一堆人“轰”的一下散去。
谭帅把车子停靠在小棚子里,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端着大缸子跑过来,“师傅,吃早饭了吗,我妈煮了甜粥,您尝尝。”
“吃了,吃咸了,现在就想喝水。”谭帅摸着肚子,往屋里面走,年轻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旁边假装忙乎干活的人翻了个白眼,转头钻进了睡觉的地方。
过了没等一会儿,学徒们吃完饭开始干活,谭帅捧着茶缸喝水,漫不经心的想,别瞧不起小个头的,不管是小土豆,还是小孩子。
看着外头准备的差不多了,谭帅正准备干活,一个微微驼背的老头走了进来,正是修理厂的老板曹永平。
谭帅站起来,“曹师傅,早。”
抱着大搪瓷缸子的年轻人也喊了一声“师傅”,喊完准备走,却被老曹给拦住了。
不等老曹开口,谭帅就道;“曹师傅,如果是塑料厂的事,我还是那句话,谁愿意去谁去,我不去。”
曹永平既是修理厂的老板,又是这里的老师傅,在这里,几乎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话,除了谭帅。
曹永平也不生气,拍了拍谭帅的肩膀,“他家做的事丧良心,我知道你早就看不惯,但咱们打开门做生意,修的是机器,哪能按照人的品行来挑活做。”
谭帅皱了皱眉,没说话,但是从眼神就看出来并不接受这个说辞。
老曹叹了一口气,“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让二凯去吧,人家昨天找我说了大半天,都是一个地界做生意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得给几分面子。”
旁边正在听着的刘凯愣了一下,飞快的看了一眼谭帅,不明白自己是个不到一年的学徒,怎么突然就被派去修机器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塑料厂里终于等来了人修理机器,不过这个好像还不如昨天那人,掀开机器都不知道该检查啥,手忙脚乱,看上去很慌张。
老板娘在旁边看着,转头就跟自家男人吵吵,“你不是跟老曹说了,让谭帅来,怎么又弄了个愣头青,这么一天天的耽误下去,得损失多少钱!”
老板也是一肚子火,一个劲的逼问修理工,到底会不会,不会就换别人来。
黎阳在旁边抓着那一束束线,看这个叫刘凯的年轻人急的满头大汗,心里着急,又有几分不忍。
老板娘在那里一会儿骂老曹,一会儿骂老板,黎阳不爱听,小声问刘凯谭帅的事情。
有些人平时读书很好,但是一到考试就着急,脑袋一片空白,容易发挥失常,黎阳以为刘凯也是这种人,想说说话让他别那么紧张,结果折腾了半天,刘凯也泄气了,跟黎阳说,他不会修这个。
修理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进来学修理的人先当五年学徒,前三年干杂活,然后才慢慢开始被师傅带着学习修理,五年之后才能按照本领拿工资。
当然,谭帅是个例外。
等到刘凯垂头丧气的回来,修理厂的人并不意外,天天干力气活搬东西的小学徒要是能修好机床,那才是奇了怪了。
谭帅正在修拖拉机的发动机,刘凯瓮声瓮气的把上午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师傅,在那干活的小孩认识你。”
原本垂着眼皮干活的谭帅手一顿,刘凯还在说,“他问了咱们厂子在哪,说是以后有空了过来找你。”
已经停工了一天半,黎阳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干活,这里虽然给的工钱不少,可如果一直干不了活,他也不能一直等着。
结果下午,厂子终于等到了能够解决问题的人。
再次看到谭帅,黎阳高兴的打招呼,虽然俩人只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可毕竟是他在陌生地方得到的第一份温暖,印象深刻,令人难忘。
对于再次相遇,谭帅看上去并不怎么热情,相反还有点冷淡,看都没看黎阳一眼,拿着钳子就低头忙乎了。
见状,黎阳也闭上了嘴巴,不影响他干活。
不到半个小时,机器终于再次“哐当哐当”运转起来,老板高兴的笑的像是一朵花,老板娘吆喝黎阳他们赶紧准备干活。
谭帅这次终于抬头看黎阳了,“过来。”
看了看老板娘,见她没有反对,黎阳把筐放下,小跑着到了院子里,大眼睛笑眯眯的,“谭哥,你可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