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向来校服不离身,头发也是恨不得贴着头皮剪,越短越好,这样一年能少剪几次,他从来不担心这些检查,但是今天经过时,却被叫住了。
喊住他的是个学生,个子挺高的,长的很清俊,肥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跟别人的不一样,不太好形容,用黎阳同桌的话就是——很有范儿。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问他。
“黎阳。”黎阳问道:“我的着装哪里不规范?”
“没有。”对方道:“就是想认识认识你。”
黎阳放心了,“哦,我在高二十班,你叫啥?”
“郑铎。”对方说道:“高三二十班。”
二十班是学习成绩更好的学生,郑铎这个名字黎阳有点耳熟。
黎阳想要走,结果又被教导主任给喊住了,“黎阳,你先去我办公室,等会我有事跟你说,知道我办公室在哪儿不?”
教导主任出了名的严厉,她一说话,黎阳受到了许多同情的目光。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另外一个小楼里面,黎阳把书包给同班同学,让他帮着放到座位,自己去了另外一边。
办公室门是开的,黎阳进去等了一会儿,有老师进来打水,看到他愣了一下,走时把门又关上了。
没多久,教导主任回来了,黎阳有点紧张,他想转学的事情是不是出了啥岔子,难道要让他回原籍?
他正瞎寻思着,教导主任从桌子下面拿出来一个大包,递给他,“这是社会好心人士给你邮寄的棉衣,我转交给你。”
黎阳一脸迷茫,习惯性的道谢,没有去接。
教导主任把包放在桌子上,道:“你们家的情况,入学的时候,学校差不多都知道了,有什么困难可以说……”
因为早自习快要开始了,主任并没有多说,让黎阳赶紧回去自习。
黎阳拿着东西回到教室,下自习的铃声一响,黎阳就问同桌,社会捐助的事情。
王麟也不懂,他更好奇里面都有啥衣服,拆开一看,“哇”了一声。
里面是一身棉衣,一件灰色的毛衣,一双棕色牛津底高帮棉鞋,衣服厚实,鞋的样式特别新颖。
如果不是新鞋,王麟都想自己试试了,他现在就催黎阳赶紧脱鞋看看大小,如果大了,千万不要勉强,可以让他穿一下。
鞋里面是密密的短毛,手摸着就很暖和,黎阳小心的把脚放进去,不大不小正合适,鞋底轻软,走了两步,很舒服。
黎阳把鞋脱下来,重新装回去,到中午放学,想去教导主任那打听,是谁给他邮寄的东西,感觉不便宜。
结果主任那边开会,不知道啥时候结束,他不得不先回家。
晚上,黎阳下自习晚,回来时天都黑了,谭帅在家里煮了面条。
黎阳一边吃面条,一边跟谭帅说今天的事情,“你说,我们家最近是走了什么好运吗,有人寄钱,还有好心人帮助买东西。”
“这不是好事吗。”谭帅道。
黎阳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份心意收了有愧,而且我现在也不困难了啊,我有几百块钱存款。”
“你们学校的学生父母都是双职工,工厂福利好,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很多都有退休金,你在他们之中,是最需要帮助的。”谭帅道:“读完高中还有大学,以后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
被谭帅一说,黎阳陷入了深思,今年可能太过顺利了,他都快忘了,日子其实很难的,自己不该盲目乐观。
谭帅又道:“那是好心,买都买了,你就放心穿,就这一次,以后就不送了。”
这时,门被拍响了,外面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黎阳是住在这里吗?我是派出所的。”
黎阳一愣,旋即光着脚跳到地上,飞快的打开门,急冲冲的问道:“我的钱找回来了?”
外面站着的警察愣了一下,“什么钱不钱的,张富文是不是你哥,他被人打了,人在医院,你去看看吧。”
本来还以为丢的钱找回来了,没想到竟然是三哥的事情,黎阳赶紧回去穿鞋,问表哥伤的怎么样。
派出所的警察忙,他也是因为离的近才替同事来告诉一声,具体的也不清楚。
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黎阳要出去,谭帅虽然不待见那个张富文,也得跟着。
黑灯瞎火的,谭帅在前面骑车,黎阳在后头举着手电照亮,一路到了市里的医院。
进去之后,跟护士打听了,听说在一楼的医务室,黎阳赶紧小跑着过去。
到了之后,就看到张富文躺在长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报纸,露出来的侧脸和手有青紫和血迹,也不知道伤的到底严重不严重。
张富文被叫醒,看到黎阳,打了个呵欠,道:“你来了啊。”
“三哥,你哪受伤了,重不重?”
“我没事,在滑冰场遇到了几个小瘪三,不讲理,我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张富文骂骂咧咧的站起来,“这破地方,硌的我腰疼。”
听他骂人声音挺响亮的,黎阳放心了,“你现在住在哪儿,咋回去?”
问到这个,张富文才道:“你得先把钱给我交了。”
是的,派出所的人找黎阳,并不是张富文伤的多重,而是他在医院的药钱交不上,喊他过来是付钱。
缝洗伤口一共是九块钱,黎阳去交清了。
好几个月没看到张富文,黎阳以为他早就回老家了,没想到还在海城,连几块钱的药费都掏不出来,应该是没找到啥活干。
“这破地方真是没法待了,我要回家,黎阳你跟我一起回去不?”走出医院,张富文问黎阳。
“他在这里念书,明天还要上课。”谭帅冷冷的说道。
张富文跟家里头联系都是要钱,并没有问其他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相信的道:“你挣了多少钱,才能转到海城来,我妈和你爸是亲姐弟,咱俩在这是唯一的亲戚,你有发财的好事竟然不告诉我!”
“是谭哥帮我转的。”黎阳被风吹的缩着肩膀,“我没花一分钱。”
“你这是骗鬼呢!”张富文毫不客气的道:“我爸就是老师,我不知道那点事,海城这边分数线低,不知道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往这边钻呢,天上掉馅饼都没有这么大好处!”
不想听他乱叫,谭帅骑上了自行车,叫黎阳回家。
张富文抓着黎阳的胳膊,“别走,借我三百块钱,回去还你。”
“你要这么多钱干啥?车票也不贵……”
黎阳想要问清楚,张富文却道:“一百,一百行不行?”
虽然跟他处不大来,但毕竟是亲戚,总不能见死不救,黎阳还是把钱给了他。
俩人顶着风回到家,都冻透了。
现在还没到生炉子的时候,晚上睡觉冷就灌热水袋,黎阳他们走时放在被窝里的热水袋摸着是温的。
谭帅告诉黎阳以后少跟那个姓张的往来,如果不是今天这事,黎阳也不想。
好几天下课,黎阳都往另外一个楼跑,扑空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找到了教导主任,听他说完来意,教导主任道:“人家有这份爱心,你就收着吧,等你以后考上大学有了本事,再回馈社会,这样一代代的把爱心传递下去,才会越来越好。”
“对了,听说你们班主任说你想要跳级,这事想好了吗?”教导主任问道:“你才回学校,基础很重要,可得砸实了。”
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都是很重要的,成绩会记录到档案里面,如果黎阳准备跳级,下次的考试就必须跟着高三一起参加,如果不合格,跳级就别想了,老老实实的继续在高二念吧。
黎阳拿着东西又回自己的班,晚自习正好是他们班主任看着,黎阳去办公室说了这个事情。
第二天,班主任给他拿了一套高三的旧书,还有他们今年刚考过的试卷,让他黎阳抓紧时间看。
黎阳特意问上自习的时候能不能看,得到了班主任的特准后,这才放心。
回去之后,黎阳把新毛衣给洗了,这个干了就可以套在校服里面穿。
离期中考试还有几天,巷子里有人家办喜事,是黎阳他们隔了三个门的邻居。
这一片每家每户住的房子都不大,只要不是特别远,都算是邻居。
四周的人都去祝贺随礼,黎阳也去了,其他邻居跟他说,正在念书的还是小孩,不用随礼,黎阳就拿出五毛,给谭帅随上了。
办喜事那家的婶子给黎阳塞了两颗糖,让他到时候过来吃饭,黎阳去找大毛的时候,把糖给他弟弟了。
自从不卖冰棍了之后,大毛经常骑着三轮车去收破烂,收来的就拿到南山那边的垃圾场卖钱。
上次去B市看病,医生说大毛的弟弟明年到岁数可以去上学,只要不参加剧烈的体育运动就行,
听说了这个,大毛现在挣钱更来劲了。
黎阳到时,他们哥俩正生气呢,这是很少见的,别看大毛在外面挺横的,其实对他弟弟脾气好的不得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弟弟想跟大毛一起去收破烂,但是大毛不同意,俩人就开始闹别扭。
等大毛把糖递过去,他弟弟脸就绷不住了,“哥,你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