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三胖又看了床上的吴非一眼,确认对方暂时无事后大着胆子向卧室门的方向走去。吴欣欣卧室的门上在原本应该安猫眼的地方有一个洞,洞被用报纸卷成的纸筒堵上了。袁三胖小心翼翼地把纸筒取下来,把脸贴在门上,从洞眼处向外看去……
门的外面没有人。
袁三胖的心跳了一下,就在同一时间,敲击声再次响起。
他循着声音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正在黑暗的走廊上爬着,不断地敲击着面前的门。
与此同时,那个东西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向他的方向看去……
袁三胖吓得差点滚到地上。
反应过来之后他连忙用黑木剑支撑住自己,随后搬来椅子抵在门前,连滚带爬地跑回床边,一边守着吴非,一边警惕地盯着卧室门的方向。
吴非已经看到了第五个怪谈。
笔记里没说这个怪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碰到“桥上的人”,成为怪谈的牺牲品。
“桥上的人”会向前来的人要一件又一件身体部件,如果拿到第三件东西时,“桥上的人”还无法拼齐一整个身体,它就会在回答问题之后,害死前来的人,从他身上拿走第四件东西;如果在这期间桥上的人凑够了整套身体,它就会要求这个人来到桥上,代替它站在那里。
那个无法逃脱的替代者会被害死,成为新的“桥上的人”。
那么原来那个桥上的人呢?它是找到替身之后就解脱了么?
笔记本没有说,笔记本上只写着:“它被它吃了”。
很快,吴非翻到了第六个怪谈。
这次的怪谈不再是文字了。吴非发现自己坐在一间泛黄的教室里,身上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绣花连衣裙。
除了穿着打扮,他还完全是自己的样子,但是他面前的练习册上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林欣欣。”
……
这个夜晚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门外的敲击声始终没有停过,而且声音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迫,一下一下都敲击在袁三胖的心上。
突然,又有两声响声从另一面传来。
袁三胖晃了下脑袋,确认这的确不是自己的幻听。他犹豫着,缓缓向左面窗子处看去——只见一只苍白的布满尸斑的手从窗子上面倒垂而下,一下一下,用苍白的指节敲打着玻璃窗子。
紧接着又是一阵“砰砰”的敲打声响起,这次的声音很闷,却离他很近。袁三胖回过头,将视线转向了床对面的衣柜。
有什么东西在柜子里,“砰砰”地拍击着衣柜,柜门随着对方的拍打一下一下地震晃着。
袁三胖咽了口口水,拎起了他的黑木剑,缓缓向衣柜的方向走去。
现在这个情况下,不先解决一个是不行了。
……
吴非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他似乎是回到了“林欣欣”的回忆里,在这里,他穿着林欣欣穿过的衣服,经历着林欣欣经历过的事情。他明明还是自己原本的面目,但周围的人却似乎丝毫不感到惊讶,而是以对待“林欣欣”的态度对待他,好像他原本就一直都是林欣欣。
他也慢慢一点一点明白了“自己”或者说“林欣欣”的处境。
她在家中是一个被忽略的、多余的人。她的父母只在乎她的哥哥,仿佛这个女儿只是一个意外的、无关紧要的人。后来哥哥升学去了外地,她的父母就更把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一个月也难得回一次家。
比起很多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还要好一点的是,林家不缺钱,所以她在物质上倒不受苛待,她有比身边的同学都多得多的零花钱,足以买她喜欢的衣服等物品。
但是这一点反而让她显得和身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加上长久以来被忽视所形成的内向性格,她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她的沉默寡言反而被曲解为“高傲”“看不起别人”“不合群”“性格不好”。
她变得越发自我,开始自己同自己说话,唯一的排解就是每天深夜的时候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裙子趴在床上听着音乐写日记。她有几条很好看也很贵的裙子,但她不敢穿出去,因为她第一次穿着她喜欢的一条裙子去教室的时候,受到了几个同班同学不加掩饰的指桑骂槐与刻薄嘲讽。
明明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连话都不怎么敢说。
长久以来的被忽视和被孤立让她格外珍惜他人的关怀,当同校的美术老师对她的美术天赋表示出欣赏,并在课余时间对她表现出关心和关照之后,她很轻易地就对对方给予了信任,然而这份信任却给了对方侵害她的机会。
她无力反抗,在事发之后陷入了极度的抑郁中,她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对谁都不敢说,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新来的、对她表现出了些微关心的代课老师。然而第二天开始学校到处都传遍了她的流言蜚语,以及胡乱编造的对她的羞辱言语。
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传出去的。侵害了她的人反而清清白白地把自己摘出去,置身事外。
而那些她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而买的漂亮裙子成了那些人羞辱她的罪证。
那些天她精神恍惚,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别人恶意的指指点点的眼神,听到那些颠倒是非的侮辱人格的羞辱……
她感到怨恨,怨恨所有的人,更怨恨这样的自己。
她没有注意到,有一双格外恶意的眼神,一直在牢牢盯着她。
她的耳边开始出现无数幻听,有时候是那些人所说的话、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晰,却全是恶意;有时候是一个低哑湿冷的声音,笑着问她为什么还不去死,死了就能拉这些人一起下地狱了,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那声音无比怨毒,却在一片幻听中显得无比清晰。
她的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她看到她死了,她的笔记本放在学校里,总会被好奇的人捡起。而只要他们翻开那本笔记本,她就会出现,把那些人一个个掐死……
她死了,就能用她的怨毒与恶意,掐死这个世界对她的全部恶意与不公。
终于有一天深夜,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打开自己最喜欢的音乐,爬到床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笔记本里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这条裙子原本是打算在哥哥生日的时候穿的,哥哥说他生日的那天会回家,那样那天爸爸和妈妈就一定也会回来。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把最好最美的一面展示给自己的亲人,普通的家庭聚会,在她那里确实一个需要郑重对待的隆重日子。
她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随着音乐缓缓流淌,她逐渐失去意识,却突然感到了强烈的不甘和后悔——错的不是她,她不该这样死去,她不要死后报复那些人,她要活着,活得好好的,活得更加强大,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避免自己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给自己止血,想拨打急救电话,她想活下去……但一只冰凉的手去扼住了她的喉咙,制止了她的所有行动。
她拼命挣扎着,在徒劳中感受着自己生命力的流失,她在濒死时预见了“自己”的命运,她看见自己成了怪谈,一个无解的、杀害了无数人的怪谈。
她用最后的力道掀开了那只手,在染满了鲜血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十二个字——
“笔记本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
吴非打开了红色笔记本。笔记本不会伤害他,但被笔记本所害死并囚禁的无数怨灵却像是受到感应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连续出现。
起初只是零星的一两个、三五个,后来那些恶灵冤鬼越来越多,它们从门外、窗子、衣柜乃至床底涌出,围绕在吴非所在的床边。
一只只苍白的手臂向床上奋力伸着,试图够到那上面的人。
而吴非气息平静地躺在床上,穿着红色的纱裙,双目微阖,仿佛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觉。
袁三胖气喘吁吁地挥舞着黑木剑,斩杀掉一只只离自己和吴非最近的怨灵。
但这还远远不够,持续涌出的怨灵远比他的斩杀速度要快得多,即使有黑木剑的助力,身为普通政治教师又只是比青铜高一阶的秘钢段位的他也难以应付如此多的怨灵。
在破解第六怪谈的关键时候,电影屏幕的镜头始终对准了他们。放映厅中的契约者和ASX1314的观众们同时都提起了一口气。
回归本色的黑色猫咪看着屏幕中的景象,犹豫了一下,用爪子够出了藏在肚皮下的功能卡牌——
“【黑桃K:以身代之】:以身代之,为其承受一切苦厄,代其经历一切艰难。无论前路有什么,我都将代你,一一面对。”
“功能说明:代替一位计划者进入到电影中,替代对方的身份。继承对方的能力、替代其承受一切负面效果,包括死亡。”
如果这是像第一关末日关卡那样生存到最后就能赢的关卡,那么他只要使用这张卡牌替代吴非就可以稳赢不输了。毕竟契约者的死不算真的死,只要计划者一直活着,他们就可以不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