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着, 两个房间距离不过是几步远, 贺欲已经带上门, 抽了房卡。
他行李箱放在走道上, 在等姜榷出来。
“叔,我们快了,你在哪儿?”贺欲在跟人打电话。
他走到走廊上,安全楼梯处突然冒出来一个身影,佝偻着背,穿着大花棉袄,脚上是黑色的布鞋。
贺欲不由得站直, 给老人家让开了路。
没想到老人家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是小姜吗?”老奶奶顶着花白的头发, 摸着门框站稳。
贺欲跟着朝屋内一看。
姜榷走了出来, 错愕地看着面前人。
“阿婆?”姜榷认出来这是邵依依的外婆, 赶紧扶着人进了屋, 他给贺欲使了个眼色, 贺欲心领神会,也馋了老人家一把。
“阿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姜榷皱眉,“电梯还没修好,是走楼梯上来的吗?”
邵依依外婆今年都八十多岁快九十的人了,爬楼梯不像他们二十多岁小年轻一样轻松。
姜榷才刚问完,阿婆就从棉袄的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塞到他手上,姜榷低头一看,是个红包。
“马上要过年了,这是阿婆给你的,小姜啊,回来一趟不容易,阿婆一直很想再见见你。”
她是从邵依依那打听到姜榷的宾馆的,邵依依母亲在县城买了房子,但是老人家不方便走动,在村子也住了这么多年,自己也有房子,所以没有跟着搬过去。
“我知道你对依依很好,阿婆都知道。”老奶奶叹口气。锤了锤自己后背,“我老了,可能过几年也和聪聪一样不在了......”
“阿婆。别说了。”姜榷的眼睛暗淡下来。
“好好,不说,不说。”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的难过不比姜榷少。
“红包我不能收,阿婆。我都成年了,而且自己可以挣钱,红包是小孩子才收的。”姜榷坚持道。
老人家脸上满是皱纹,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慈祥:“阿婆也把你当亲人看待的。你爷爷以前在的时候跟我就是朋友。我们经常在村子里那个凉亭里头下棋。你知道不?”
随着年纪增长,她记忆里越来越差,说过的话会反反复复再说,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姜榷耐心地点头说记得,其实阿婆很久以前就老这么问他。
“小姜啊,阿婆老了,这个红包你必须收下。”在语重心长里,老人两只手牵着姜榷的手,轻轻拍了拍,“新年快乐。”
“事业有成。”她说。
“阿婆。祝你长命百岁。”姜榷鼻子酸了。
他最后还是收下了红包。阿婆跑了五楼送上来的,是她的心意,说什么姜榷都不忍心推辞。
“阿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贺欲。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关系很好。”姜榷抿着唇,把站在一旁看的贺欲给牵了过来。
他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紧紧地握着贺欲的手。
两个又高又帅的小伙站在老人家面前,一个脸上很坚定,一个错愕但是勾唇笑了。
阿婆浑浊的眼睛里染着笑:“好.....好.....阿婆知道了。”
她似乎是放心下来:“我还怕小姜会孤单一个人,现在看来不会了,真好。真好。”‘她一个人喃喃自语,看向贺欲,又看姜榷,不住地点头。
贺欲全程没说话,留给两人足够的时间,最后姜榷拉着行李箱,三个人是一起下的楼梯,老人下楼梯动作十分缓慢,姜榷和贺欲一点都不着急,一人一只手扶着,陪她一步一台阶地走到了楼下。
衣兜里那个红包沉甸甸的,姜榷捏了捏,知道金额不小。他心思也很沉,把阿婆送到楼下,阿婆却突然转身看向贺欲。
“小姜是个好孩子啊。”老人一笑,眼角的皱纹又叠了起来,“小贺,对吧?”
“你们都要好好的。”
她牵着两人的手,仔仔细细交代。
阿婆跟贺欲说,她之所以认识姜榷,不是因为邵依依介绍,而是有一次她在村子里推着车卖玉米,晚上九点多还没收摊,因为玉米没卖完。
姜榷那时候很穷,路过的时候,跟素不相识的阿婆打了个招呼,买了两根玉米走。
少年站在飞满蚊虫的白炽灯光里朝老人挥挥手:“辛苦了。您早点回家!”
这一句话让阿婆记了很久,后来才知道,原来姜榷就是邵依依口中的“一帆哥哥”。
听完阿婆讲这件事,贺欲只是温温柔柔笑着,阿婆说什么他都应下来。
“小姜这孩子心思重,话很少,从以前开始就这样。你要有耐心。”
“好。”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人和人相处难免会有矛盾,更何况你们关系更加亲密,你要多包容他。他以前受过很多委屈,你不能对他不好。”
“好。”
“一起凑合过日子,不论是大事还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都要共同面对。”
“好。”
阿婆絮絮叨叨说着很多,贺欲一边应着,一边看着蹬三轮车的师傅扶着她上车。
“师傅,路上慢点。”贺欲叮嘱。
“好嘞。”前头的人回道。
“那我走了,小姜啊,有空常回来看看。”
“好。”这回是姜榷应。
两人站在路边,看着三轮车渐行渐远,贺欲抬头,看到宾馆门口的监控,他一勾唇,勾着姜榷的手把人拽到转角的墙角处,压着人,外头是几棵大树。
“阿婆很关心你,也很放不下你。”贺欲低声说。
姜榷抿着唇点头:“她像我亲外婆一样,对我很好。”
“我刚刚都答应阿婆了,你也听到了。”贺欲一直看着姜榷的眼睛,额头抵上他额头,“第一次当男朋友,如果哪里做得不好,也请你多多包涵。”
“........”
第一次当男朋友。
说得好像谁不是一样。
姜榷莫名地被这句话烫到了耳朵,连耳垂都泛着红。
贺欲突然伸手遮住姜榷的眼睛,天旋地转间,姜榷感觉到唇上敷上一片温热,又软又灼人。
“亲一下。”贺欲哑声,“别紧张,监控拍不到。”
“......彪叔就快到了。”姜榷动作有点抗拒。
然而他一句话刚说完,贺欲又凑上来给他堵住,堵得一个字都没法漏出。
“我宝宝怎么这么好啊。”贺欲抵着姜榷额头,右手护着他后脑勺,笑,“人人都说你好。越说我越稀罕了。”
姜榷是给了他一条爱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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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叔到了宾馆附近却没看见人,刚要打电话过去,余光的树林里就钻出来两个高挑的男人。
彪叔:“..........”
这帮小年轻。呵呵。他嘴角一抽,下车,打开后备箱,帮着两人把行李端上去。
结果一坐上车,贺欲那个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陈静姝。
“喂?”贺欲道。
陈静姝一般不给他打电话,打来都是朱曼有事找他。
“什么时候回来?”陈静姝问。
贺欲看了看身边的人:“明天就会到了。怎么了?”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半分钟后贺欲才皱着眉,草草地应了声“行”,挂断。
他没等姜榷问,主动交代:
“我舅妈把方程天告了。”
姜榷:?
彪叔:???????
彪叔不知道贺欲家里头什么来历,只知道村子里人人传贺欲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但是贺欲的工作好像又很自由。
他对贺欲一知半解,却也从来没有打探过人家家长里短。
坐在车里听到贺欲刚才那句话,彪叔脑子里已经构思出无数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
彪叔肃然起敬,对贺欲的世界充满好奇。
贺欲低着头在看手机,时不时打字回复消息,姜榷也在处理私信,他最近收到不少有意合作的工商,但他知道贺欲不接,自己就也没有要接的打算。
后座上两个人各忙各的,却坐得很近,彪叔光是从后视镜上看去,都能看出来,他们感情很好。
算了,人家小两口过日子,别人置喙什么呢。
彪叔无奈地摇摇头,一路飙车将人送到县城的车站。
颠簸一天后,他们回到Z市,贺欲把行李箱放回小区,朱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和你说了吧?”朱曼那头很吵,她好像特别忙,“判了八年六个月。”
“小贺,你休假这几天我们都在打官司。”电话内,朱曼的声音远了,倒是江智英在说话,“这事儿也只有办成了才好告诉你。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他干什么了?”贺欲问。
他心里知道朱曼不想让他插手,但还是想问问。
“洗钱。”朱曼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从江智英手上夺过了手机,“这事儿你别多问啊,多问我抽你。”
贺欲倒也没有要管的打算,他知道朱曼比自己能干多了。
“过两天智英要去探监。”朱曼在那头道,“近几年都不会见面了,你什么想法?”
“我去凑个热闹。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在场。”贺欲吊儿郎当。
朱曼冷笑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