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警察瞥了她一眼,把手中的烟头掐灭。
“老子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什么性格我不知道吗?从小就把他们当亲弟弟看,你也得有个做姐姐的样子,别到时候真出现什么意外你先哭成个泪人儿,一点事都顶不起来。”
胡嘉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急诊室外控制不住眼泪的时候,可只要一想到喻奶奶会离开他们,她就是无法自控。
夏日的暖风吹散胡嘉鬓角的短发,也吹红了她的眼眶,她甚至觉得这一刻的胡警察是冷血的,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冷漠的说出喻奶奶最坏的情况。
胡警察搓揉着手里的烟头,见胡嘉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忍不住长出口气。
“张天明那小子比你们都要心思重,别看他现在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老子就怕他那破烂儿身体要撂在这,更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事来,你别忘了,他小的时候可没少胡来。胡嘉,你得看住他。”
不远处一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胡警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开门上车。
他摇下车窗,看到胡嘉依旧垂着脸看不清神情,但还是冲他听话的点了点头。
胡警察放心的离开,看着消失在视野里的出租车,胡嘉再也忍不住,在医院门口憋着声泪如雨下。
她哭得大口喘气,但胡嘉知道,这是她在医院最后一次哭,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允许自己再哭了,她不能让张天明反过来安慰自己,她要做胡警察口中那个稳重成熟,能为弟弟撑起腰的姐姐。
这些事情守在病房外的张天明并不知道,只看出胡嘉送走胡警察后,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脸上没有了焦急的愁色,做事也麻利起来,像是恢复在律所工作一样一丝不苟。
六月底,夏日的炎热逐渐攀升到三十五度,蝉鸣声也在夜晚嗡鸣不绝。
而ICU病房里始终恒温在二十度,让人感受不到外面的盛暑。
张天明穿着隔离衣探视时,喻奶奶多半时间是昏睡着的,她身上插满了管子,各种仪器上显示着令人看不懂的身体数据。
护士说病人是有意识的,虽然说不了话,但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张天明就静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和往常一样陪着喻奶奶。
“胡叔叔之前过来看奶奶了,他们警局还是和以前一样忙,能抽出时间过来很不容易,胡叔叔还给了我一张银行卡,我不想收的,但是胡叔叔的脾气您知道,他决定的事别人拒绝不了,可能也是多年来做警察的职业病吧,不过胡叔叔很关心奶奶的身体情况,每天有时间就会给嘉姐打电话询问。”
“高倾和胡嘉他们最近也很辛苦,我们三个轮流在外面守着,他们两个连学校的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嘉姐也因为请假时间太长,前几天被律所解雇了,高倾毕业原本是要回S市继续上班的,但是到现在也没走……奶奶,好像是我拖累到他们了,也拖累了胡叔叔。”
说到这里,张天明默默的握紧双手,看着医用手套绷在手背,像是紧紧粘附在皮肤上的乳色胶带,摩擦的感到一丝疼痛,他深吸口气。
“没事的奶奶,我都能还,不论是欠下的人情还是钱,我都能还,因为这辈子我就是来还债的啊,所以奶奶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没能让你享福呢。”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张天明有些疲乏的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再言语。
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结束后,张天明走出重症监护室,脱掉隔离服,看到胡嘉和高倾都站在门外等他。
张天明嘴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没事,奶奶挺好的。”
胡嘉抿着唇没有说话。
高倾微微皱起眉,上前一步:“别笑了。”
张天明一愣,然后靠在墙边又笑了一声:“干嘛,没什么事我也不能在这哭吧,这么多人看着的,那么想让我出丑吗。”
高倾漆黑的眼神看着他,凌厉中蕴含着一抹深沉。
“笑得丑。”
张天明顿时哭笑不得,转头跟胡嘉说道:“姐,帮我打他一下,我现在手上没力气,不然他这么骂我我肯定要还手的。”
胡嘉还真的拍了下高倾,然后冲他摇摇头,转开话题道:“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告诉你哪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没有,说要继续观察。”张天明笑意淡了几分,平静道。
三人站在走廊处,又是一阵沉默。
往来的人群嘈杂,空气中却仿佛有一道竖立的透明屏障,将声音隔绝在远处。
胡嘉温和的打破沉寂,她捏了捏张天明的手,放松着说道:“没有坏消息就行,咱们等得起,今天晚上让高倾在这里守着,姐带你去外面吃点好的。”
张天明望着ICU紧闭的大门,安静点头。
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寸步不离的在医院里守着,也见识到不少曲终人散的世间凄凉。
从重症监护室推出的病床,总是康复的少病逝的多,那些亲属跪在门口崩溃大哭的模样令人心生悲怆,又历历在目。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拿捏着命运的重杵,下一个被敲响的却不知道是哪座梵钟。
张天明知道老人住在ICU的时间越久,情况越是不明朗。
喻奶奶的身体也逐渐消瘦,原本圆润的脸庞小了整整一圈,紧闭双目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人陌生又害怕。
而唯一让张天明庆幸的是,上辈子喻奶奶去世在六月底,如今已经安稳度过,这算不算是做处了改变呢?
这又会不会是一个好消息的前兆呢?
张天明不知道,但他心底已经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七月初,三伏天至,T市的酷暑也随之降临,柏油马路上翻滚着一层层热浪。
好像是掐着时间一般,胡警察又打了十万块到银行卡里,让张天明续上了重症监护室的高昂费用。
这十万块他不知道是不是胡警察借来的,也没有询问,只是默默地记在心底。
七月中旬,另一个好消息传来。
躺在ICU一个月的喻奶奶,清醒的时间终于比昏睡的时间要久了,甚至张天明有几次探视时,喻奶奶还能跟他做简单的对话。
这对张天明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惊喜,他现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那短短的三十分钟探视时间。
看着喻奶奶在病床上睁开双眼望着他,老人口鼻中都插着管,却还是能模糊的哼出张天明的名字,然后眉眼弯起,笑看着他。
张天明瞬间站起身凑上前,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奶奶,我在、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喻奶奶轻轻的点着头,动了动手指作为回应。
这一刻,张天明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眼眶也忽然有些热。
他说了很多话,多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好像连每天吃的饭都要跟喻奶奶汇报。
而今天的三十分钟也比往常流逝的更快,张天明在不得不离开病房后,第一次迫不及待的找到医生,他想听到医生亲口说出喻奶奶已经脱离危险这句话,他想知道奇迹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诊疗室内,医生从电脑上查看了喻奶奶白天所有的身体检测结果,面色十分平静。
“现在的情况,建议没必要再住重症监护室了。”
张天明双眼亮起,起身连忙问道:“是可以回普通病房了吗?”
医生明显顿了一下,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语重心长道:“我的意思是住在重症监护室的意义已经不大,因为离开这些仪器,老人的身体就是一具空壳,她如今能恢复意识是好事,但其实身体上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而且ICU的费用昂贵,既然住下去的意义不大不如让老人离开医院,过几天舒服日子享享福,当然决定权在你们家属手里,你的任何决定我们医院都会配合。”
这段话如同一记重锤,让满心期待的希望之火瞬间扑灭。
张天明脸色苍白无血,心脏倏然的抽痛让他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诊疗室,在走廊处看到高倾和胡嘉的时候,眼神也有些模糊无法聚焦,他只能用指尖用力的掐着掌心,然后麻木的把医生的话复述出来。
胡嘉和高倾好像神色凝重的说了些什么,张天明靠在墙边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听清。
他怔怔的看着窗外似火的骄阳,风拂过时,树叶翻飞影影绰绰,池中的太阳花也随着轻摇晃动,留下一片彩色幻影。
宁静中,蝉鸣声又忽地如雷贯耳,像是拉响的防空警报在脑海中盘旋。
这一天,张天明脑中空荡,也彻夜未眠。
他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也不敢做出决定,只是依旧维持着现状。
而随着喻奶奶逐渐恢复意识,口中的管子暂时拆掉了,护士说这样老人能更好受一些。
探视时喻奶奶也能和平时一样说说话,她靠在病床上,略显消瘦的面颊挂着熟悉的笑容,声音如枯木般沧桑沙哑。
“天明,奶奶觉得自己好多了,咱们是不是就快出院了?”
张天明依旧穿着隔离服,头套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也遮挡了他空洞无神的神情。
“奶奶,你想出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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