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还是施临卿这种强势惯了的人。
就算他对自己的包容度再高,隋风也不觉得他会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这是他早就明白了的事情,可他心里又一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其实没那么严重。
上一次施临卿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说不定只是你自己想太多而已,对方完全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
虽然说谎是不太好,但你是迫于无奈的不是吗?
就算真的被他发现了,他也很可能会谅解你的。
隋风一直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但他也清楚,有些谎言其实是没有必要的,他只是想让自己更方便一些,不愿面对许多麻烦,并谈不上为对方着想。
就像现在——
施临卿警觉地问:“明天你又要做什么去?”
“说吧,这次又有哪个朋友过生日?”
“还是又要跟在哪个艺术家身后跑?”
说到这儿,施临卿还不忘上个眼药:“艺术又不能当饭吃。”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隋风那么喜欢搞艺术的?
虽然那天的艺术家只是个连外孙都有了的老头子,但要是隋风喜欢这方面,保不齐哪天就被个搞艺术的拐跑了。
毕竟隋风那天的兴奋劲儿,仅次于跟他进行双人运动的时候。
要不是他没有任何艺术天赋……
等等,谁说他没有?
他的母亲可是一位杰出的钢琴家。
可她去世之后,施恒鸿对她的琴房看守得比财产还严,更不许施临卿培养钢琴这项爱好。
现在想想,他的艺术天分并非不存在,而是被扼杀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施临卿就更生气了。
早知道隋风喜欢搞艺术的,他高低也得在赚钱之余培养几项艺术爱好,让隋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一见钟情,哪里还用得着纠结那么久?
都怪施恒鸿。
隋风下意识争辩道:“艺术怎么不能当饭吃?人家瞿老先生每件作品都价值连城。”
施临卿本来针对的也不是这位瞿老先生,闻言意有所指道:“又不是每个搞艺术的都能取得他这样的成就,特别是年轻一辈。你崇拜他就算了,别的还是要谨慎。”
隋风终于听出了他在内涵什么,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哈哈哈哈,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怎么会有人表面衣冠楚楚,严肃凌厉,脑子里却装着这么龌龊的思想!
施临卿被他的笑惹恼了,气急败坏道:“你又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傻了。”
不待施临卿怒火升级,隋风连忙紧急补救:“再傻我也只喜欢你一个,别总胡思乱想。”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联想能力已经够丰富了,没想到,施临卿居然还能更胜一筹。
该说他们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这句话很好地安抚了施临卿,他心中的熊熊怒火顿时被浇灭了。
但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喜欢我,怎么还不回家见我?”
上周也就算了,最好的朋友办成年礼,这种事情的确无法推脱,施临卿也不想过度干涉他的交友自由。
但这周如果隋风还是不回家,那他们就整整两周没有过亲密接触了。
要是再加上下周的工作日,这个月都快要过去了。
四舍五入接近一个月不能见面,哪对热恋期的情侣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反正施临卿受不了。
发现自己产生了这个念头的时候,施临卿下意识一顿。
他蓦然意识到,在爱情面前,年龄、阅历、财富、地位等等一系列因素,都无法帮助一个人占据优势地位。
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在认识隋风之前,施临卿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年纪小自己十岁,甚至还未进入社会的小朋友牵动心神、争风吃醋、胡思乱想。
即使在意识到自己的心动,甚至在这段恋爱正式开始的时候,施临卿都没觉得自己会在这段感情中处于劣势。
原因实在显而易见——
在隋风面前,他是年长者,也是个霸道强势且无往不利的商人。他有更丰富的阅历、更冷硬的心肠和更克制的情绪。
即使他喜欢上什么人,也一定是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看对方被自己牵动心神,看对方为自己神魂颠倒。
他怎么可能任由自己被别人牵制,沦为荷尔蒙和情绪的奴隶?
然而现在,施临卿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段感情中远远没有他预设的那样强势和主动,甚至还要受对方的拿捏,数着日子等对方回家。
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任何一个理智的商人,都不会放任自己沦陷到这种地步。
然而,施临卿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恐慌。
甚至,他的心脏还开始兴奋地狂跳了起来。
因为他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
他完完全全地爱上隋风了。
不是浅薄的喜欢,不是短暂的心动,是明知自己已然沦陷,却连试图挣扎的动作都没有,无论对方是否有所回应,都愿意当场坦然交付真心的爱。
这个认知,让施临卿只觉得心头滚烫。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隋风,就是现在。
然而下一秒,隋风的回答就让他沸腾的情绪瞬间冷凝了下来。
“我……要去看一下爸爸妈妈。”
隋风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实话实说了。
这个日子对他来说很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来不愿意对任何人说起。
他不想看到那些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也不想听那些空泛却毫无意义的安慰话语。
他不需要任何人陪伴,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因为这是独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时光。就算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关心他的荣伯父荣伯母,也都不行。
施临卿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父母的忌日快到了。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袭向他,让他再没任何打情骂俏的心思。
怎么连这样重要的日子都能记错?
他明明记得是在下个月的。
施临卿的语气顿时变得轻柔许多,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却没为自己辩解,如实道:“抱歉,我记错了,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在下个月?”
施临卿一怔:“你怎么知道?”
隋风道:“如果你记的是忌日,那是下个月没错。”
“那这周……?”
“这周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他们初遇的纪念日。这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是很幸福、很快乐也很重要的日子。”
忌日隋风当然也记得,但那一天墓园总是人来人往,虚情假意或是真心实意的,都掺杂在其中,令人无从分辨。
比起在那个压抑而痛苦的日子招呼往来祭奠的客人,隋风更愿意在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日子,清清静静地去跟父母说说话。
但现在,这好像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了。
就连隋风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居然这样轻易地就对施临卿敞开了心扉。
明明……明明他们在一起还没多久,就连认识彼此也不过只有几个月而已。
然而,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坏。
施临卿是一个满分的倾听者,既不会简单地用“嗯哦啊”这样的字眼敷衍他,也不会频繁出声打断他的思路。
但当隋风的情绪稍微出现一点异样的时候,哪怕隔着电话,他也能迅速地察觉并给出回应,及时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避免他过度伤心。
就算说他敏锐的感知力全部用在了隋风身上也不为过。
也许是因为有这样一位完美的倾听者,又或许是因为隔着电话,减少了很多面对面时的难为情,隋风的倾诉欲望骤然提升了不少。
但他并不是在讲述什么伤心的故事,他只能回忆起从前的种种幸福和快乐。
施临卿能听得出来,这些回忆共同筑成了现在的隋风。
他从前时常感到惊奇,明明年纪还很小,又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可为什么在这段恋爱关系里,隋风看起来就比他更加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因为隋风是在爱的包围下长大的孩子。
尽管后来的变故让他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性格,但年少时的那些回忆、那些经历都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他见识过最完美无缺的爱情,也经历过最和谐美满的家庭,所以对隋风来说,“爱”这件事,根本就是一项无需学习就能拿到最高评分的能力。
他无需刻意去展示自己的魅力,更无需努力去表达自己的爱意,只要他的目光所及,就足以令人感到自己正被他爱着。
施临卿又一次意识到,他挖掘到了一座多么珍贵的宝藏。
隋风很少讲起这些,但或许就是因为太久没有提起过了,所以一开了这个头,就像刹不住车似的,絮絮不休地讲了一大通,粗略估计也就一小时起步吧。
然而施临卿的回应越来越简短,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让隋风都忍不住怀疑他是否还在听了。
终于,在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隋风怀疑道:“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