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两人换了一身春衫,并肩出门向山寺走去。
进了山寺,小沙弥通报,天心禅师迎了出来,引着花满楼亲亲热热地去看那琼花。因为来的早,琼花树下还没有人,他们倒是占了个头筹。
一颗树上,琼花竞相绽放,洁白如雪,团团簇簇,兼之绿叶为底,让人以为身在仙境,遐思不断。花满楼面含微笑,以手代眼,鼻嗅花蕊,“观赏”起来,比韩夜心这眼睛明亮的人要自得乐趣得多。
本是定了在寺里吃完素斋再回,不想有人通报,知府大人的家眷要来上香赏花。想起几日前才把那知府公子打得掉牙,正面撞上又得有一番交涉,两人便决定同天心道别,改日再来。
天心十分不舍,一定让花满楼改日来,不光赏花,还要切磋棋艺。
二人下了山寺,来到街上。街上十分热闹,两边商铺林立,街上的人熙来攘往,不说摩肩擦踵,但也填塞道路。这是忽然一阵冲撞声传来,“闪开,闪开!”一个男子一边推开人群一边向前跑着,他后面一个女子跌坐在路上,高声喊道:“来人啊!抓小偷!抢劫啦!”
那小偷腾挪跳跃,推搡人群,大街上立刻乱了起来,他跑得又非常快,为了阻挡追上来的巡街捕快,推翻不少小贩的摊子,一时间叫声骂声不断。那小贼教程很快,转眼两个捕快就被甩在身后。
韩夜心和花满楼当街站定,不闪不必,那小贼一边跑一边朝他们挥手:“快闪开!”
两人自是不把这小贼放眼里,正等他赶来,却见一柄连鞘长剑横穿过来,穿过小贼的腋窝,把他挡了下来。那拿剑的人背对二人而站,一首背在身后,蓝衣劲裝,金环束发,正是那日杏花酒旗下的少女。
小贼被挡,尚不死心,抬起胳膊往后一退,却又忽然矮身,想要从少女剑下钻过。少女伸剑一推,那小贼就被当街掀翻在地,再爬不起来。
少女蹲下来,拿剑的那只手按住小贼的胸口,另一只手招了招:“东西拿来。”
那小贼只觉得胸口压着千斤巨石,快要穿不出气来,只得暗道倒霉,把钱袋拿了出来。
少女接过钱袋,站起身。小贼没了压迫,瞬间一跃而起,迅速地跑开了。
那小贼和花、韩二人擦肩而过,两人倒也没有阻止。等到巡街捕快赶来,小贼已经跑得没影。这两人喘息了一会,又继续往前追去。少女并没有和捕快说话,而是向前走,把钱袋给了正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的妇人。那妇人千恩万谢,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少女和那妇人作别,一回身就看见花满楼和韩夜心。她走过来,朝二人拱手道:“两位公子,又见面了。”
花满楼微笑着点了点头,韩夜心的脸却又冷下来。
三个人找了个酒楼坐下。韩夜心坐在窗边,几天前想的事又拿出来想了一遍,不觉有些黯然。
花满楼道:“多亏姑娘当街援手,也让那位大婶少担了些心。”
少女:“举手之劳。”
花满楼:“姑娘在这城中可有亲戚朋友?”
少女:“城中倒是有家父的旧识,只是尚未拜会。”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女儿家的事,陌生人总不好太过过问。花满楼也疑心她就是南宫家的女儿,只是不知是不是该出口详询。
韩夜心一直望着窗外,对两人的谈话没什么兴趣,片刻间,这张桌子便安静下来。
幸好这时茶博士上了茶水点心,少女道:“在下商绿萝,不知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韩夜心转头望过去,不知这商绿萝是不是化名,一时间又半真半假地期待她就是商绿萝,而不是南宫家的十七。
花满楼含笑道:“在下花满楼,”他用扇子向对面一点:“这位是韩夜心。”
韩夜心举了举茶杯示意,对他们的对话倒是上心起来。
那少女虽然猜到到花满楼的身份,心中还是十分惊讶,朝二人一拱手:“幸会。”
韩夜心道:“商姑娘从泉州来此,是有什么要事?”
商绿萝沉吟一会,道:“听说这里的琼花开得好,我就专程来看看。”
韩夜心忽地一笑:“这里的花当然开得好,商姑娘可以仔细赏玩。”说完又转过头去。
商绿萝被他说得一怔,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事实上她的确是南宫家的十七,名叫南宫绿萝。年初她的大哥,南宫家现任家主南宫博提起给她议亲之事,说花家七童是个聪慧温柔之人,和她年纪相当,是一个良配。南宫绿萝本人无可无不可,倒是她母亲,九姨娘十分气愤,说是南宫博看不起她,要给绿萝找一个瞎子做丈夫。
绿萝当时才知道,大哥说的这个人,竟是个眼盲之人。她心中却也没有多大震惊,活在南宫家,本就以利为先,这些年她从她的那些姐姐那已经看得很清楚。
只是耐不住九姨娘天天吵闹,她心中也十分烦闷,便一个人偷跑出来,一来散散心,一来也想知道这花家的七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日在杏花酒旗下见到,她还将信未信,今日听对方报家门,才百分百确定了。她一边喝茶一边偷偷看向这花七童,虽然他是个瞎子,可是举手投足,风度翩翩,比她见过的所有世家公子都要矜贵温润得多。
南宫绿萝的心一时七上八下,不知日后以真实身份相见,花满楼会不会对今日之事有所介怀?
韩夜心的冷淡态度,她全未放在心上。
韩夜心有意打探她到底是不是南宫十七,便转过身,和她聊起来:“方才商姑娘明明拦下了那个小贼,之后为什么放他走了?”
南宫绿萝道:“江湖人的事,自然是江湖人自己解决。”
韩夜心道:“若是把他交给官府,倒是可以少些人受害。”
南宫绿萝晃了晃杯子:“实不相瞒,我实在不耐烦和官府打交道。”
韩夜心笑了笑:“商姑娘赏完了琼花,是准备回泉州,还是再去别的地方?”
南宫绿萝微微沉吟,心中一时难以决定。她本是打算悄悄看一看花满楼,如今非但看到了,还和他认识了。只是她也不想就这么回到南宫家,一家人名刀利剑,只把你看成有价值的人或无价值的人,
韩夜心道:“我听闻泉州南宫世家有一位十七小姐,姿容秀丽,武艺高强,是南宫家的掌上明珠。商姑娘在泉州,可听到一些关于这位十七小姐的逸闻?”
南宫绿萝脸刹那一红,连忙低头喝茶掩过,再看韩夜心,目光怡然地望着自己,不知他是不是猜了出来?如果他猜了出来,那么花满楼呢?
花满楼修长的手指执杯,鼻尖闻着茶叶的清香,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南宫姑娘深居简出,我也不是太清楚。”南宫绿萝含糊带过。
“哦。”韩夜心应了一声,心里已有七分确定她就是南宫绿萝。
花满楼道:“夜心,不知道你对这南宫姑娘这么上心。若真如此,倒可陪你去泉州走一遭。”
韩夜心“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替某人着急吗。”
南宫绿萝登时面红耳赤。她虽然是南宫世家的人,但之前一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毕竟年纪浅,涉及到一些男女之事,况且那人还在自己跟前,就有些着羞。
事实上她皮肤雪白,脸一红便看得分明。花满楼看不见,但韩夜心却看得分明,心中立刻九成确定了九成。
花满楼对南宫绿萝道:“商姑娘如果在城中遇到什么事,可以送信去花府,在下一定略尽绵薄之力。”
“如此,多谢。”
几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大部分是花满楼和南宫绿萝在说,韩夜心靠着窗听着,偶尔插上两句。过了一会,华韩二人起身告辞,南宫绿萝在街上与他们作别,回到了客栈。
韩夜心觉得南宫绿萝对花满楼并不是多热忱,一时又有些担心起来。他看向花满楼,花满楼仍旧面含微笑,一幅清风明月的模样,不禁道:“花满楼,你不觉得那商姑娘,事实上就是南宫十七?”
花满楼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报真名?如果不是……那便罢了。”
“这有什么难的。”花满楼:“回去一问便知。”
果然,在花府抓住一个管事随意一打探,这南宫十七的全部消息不一会就全部送了过来。
“那位商姑娘,果然就是南宫十七。”韩夜心皱眉道。
“嗯。”花满楼浇着花儿。
“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好歹是你未来媳妇儿。”
花满楼走过来抽出韩夜心手中的资料:“别乱说,省的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花满楼把资料往桌上一放,没去管它,又浇起花来。
韩夜心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那几张纸,不知道该说什么,皱着眉出了院子。
刚出院门,忽见花如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七童,有点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