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子,前面快没路了!”花开道。
花满楼掀帘出去,见山道的尽头是一座豪宅。这座豪宅是本地一个大富商的别院,而这条山路本是富商为了通往别院而修建的。
“下车,走路!”花满楼道。
花开停好马车,把韩夜心连人带被子地抱起来。几个人下了马车,就一头钻进深山密林中!
花满楼在前面带路。即使天上的月光再明亮,要在这满山的松林中寻找到什么踪迹,也是很难很难。不过花满楼却一直在前面领着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来判断的!
月亮越升越高。走在最后的朱停不禁抱紧了胳膊。他本不会武功,更兼之是个胖子,行动更加不利索。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躺在柔软的床上,拥着厚厚的被子做着舒服的梦,根本不应该跑来蹚这趟浑水!他渐渐跟不上,也不想再走了,就坐在地上喘气。
陆小凤道:“要不要我背你?”
朱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陆小凤很无奈,他可是认真的。
花开瞬间折身回来,伸手一捞,把朱停扛在了肩头!
几个人的动作更快了!
他们在这山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本是一座美丽的山峰,也是一座险峻的山峰。满月下的松林泉石,本是美景,但此时谁也没有心情欣赏。只有挂在花开肩膀上的朱停,目光望着空林深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花满楼忽然蹲下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拨开前面的枯草,顿觉视野开阔起来。一轮圆月照耀下,显示在眼前的,正是一个山谷。
山谷里有间茅屋,茅屋前一方清潭。
而两个人影,正在水潭的上方激斗!那两人一人着青,一人着白,正是韩铁城和童危路!
花开道:“这个悬崖太高了,我们得绕下去才行。”
花满楼点了点头。
几个人下了悬崖,来到茅屋前。花如海和苦竹早已在那里,正看着水潭上方的打斗。
看见他们来了,花如海皱了皱眉,扫了花开一眼。花开无奈地一笑。花如海叹了口气,他好像早就料到,他们终是会来一样。
花开放下朱停,韩夜心仍裹在被子里,没有醒来。花满楼摇着他,但却怎么也摇不醒。他们这么远的赶过来,为的就是让韩夜心看这场决斗!韩夜心怎能不醒呢?
虽然不忍心。
苦竹大师走过来,掏出一个瓷瓶,拔出瓶塞在韩夜心鼻子下晃了晃。
不一会,韩夜心就皱着眉头醒了过来。他一醒来,就看到一轮寒冷的圆月,听花满楼说道:“我们到了。”
他顺着花满楼的目光,也看到了水潭上方的激斗。
那两个身影打得难解难分,竟是分不出谁占了上风?
这时一阵哨声从山中传了过来。花满楼凝神一听,道:“是四哥。”掏出短笛,应和了几声。不一会,几个人影飘然而下,也来到了小屋前。
这几个人除了三童、四童和秋素萍,还有一位青衣女道。那道士一头乌丝,衣袂飘举,看不出多大年纪,但风华气度,远超常人。
苦竹双手合十道:“原来长春真人也来了。”
长春真人微一点头,旋即把目光放入水潭上空的决斗中。
刀剑往来,韩铁城竟紧紧地缠住了童危路。原本,所有人都觉得寒铁称并非童危路的对手。可是只闭关了半个月,韩铁城竟修炼出了能专门克制童危路的武功?
但谁也放心不下。因为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童危路武功的诡异之处,正在于能在一瞬间缩短距离。只要童危路拉开了和韩铁城的距离,韩铁城就将十分危险!
长春真人道:“童危路的叠仙步令人防不胜防,如果能克制住叠仙步,倒是有了几许生机。”
苦竹道:“只是久战不利。”
“他们已过了多少招?”
“三千二百八十二招。”
长春真人惊道:“能把童危路压制这么久,已是十分不易!”
苦竹道:“恐怕韩铁城的体力,已支撑不了许久。”
花如海的眉头皱得更深。这对从一开始就观战的他来说,再清楚不过。
忽然,韩铁城向下跌去!他的胸口喷出一阵血花,人已经直直坠落下去。花如海只在身后留下一道疾影,已向韩铁城扑去!
童危路大笑起来!
秋素萍长剑应声出鞘,人已准备向童危路冲去,却被长春真人握住了手臂。
“师父!”秋素萍焦急地道。只见长春真人皱紧了眉,旋即又缓慢松开,道:“你自己看。”
秋素萍看过去,见原本嚣狂大笑的童危路,突然停住了笑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腰间,那里,鲜血映红了衣衫,猛地喷了出来!
童危路也落了下去。
花如海已接住韩铁城,把他抱了回来。韩铁城的腰间中了一剑,血流不止。苦竹大师立刻拿出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可是他也知道,为时已晚。
韩夜心爬了过去,握住韩铁城的手。他没想到,在这一刻,他是这样的悲痛。只是此刻,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叫嚣着痛楚,想要挽留这个人的生命。原来他和韩铁城,已经是血脉相连。
韩铁城咳出几口血水,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满脸泪水的韩夜心,努力抬起手,想擦去他的泪水。
粗糙的手指碰到了柔软的脸颊,韩铁城的手指十分不舍地放在孩子的脸上:“夜心……这些年……你受苦了……”
韩夜心猛地摇头。
“你要……好好……活着……”
韩夜心的泪水,流入了韩铁城的掌心。
他轻轻叹息一声,目光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韩铁城再来不及说什么,手颓然垂了下去。
“爹!”韩夜心抓住他的手,哭喊道。
他伏在韩铁城的身体上,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泪水流进了他尚未冰冷的胸膛。
童危路不住地往下掉。
却突然,一道灰影一闪,他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长春真人极力望去,见一个孩子把童危路放在池边。他跪在童危路的身边。
那是童危路的儿子,童远志。
童远志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没有泪水,甚至没有表情。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看向这边。
长春真人一个斜步跨出,对他竟是十分警戒。
童远志的视线从长春真人身上滑过,落在韩夜心身上。
“父债子偿。”他留下这一句话,抱着童危路,竟几个闪纵,消失在山谷的半空中!
“叠仙步!”长春真人倒抽了口冷气:“这么小小的年纪,竟已然学会了叠仙步!”
众人沉重地望着半空。
“阿弥陀佛,”苦竹大师双手合十,长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正因为了不了,才有了这腥风血雨的江湖。
韩夜心抬起眼睛,那一刻,月光映在他的眼里,宛如一道刀光。
“花伯伯,我爹的刀呢?”韩夜心问。
花如海眼里满是悲伤,轻轻摇了摇头。他不希望孩子再继承上一辈的仇恨。即使不能化解,他也不能让夜心整日活在复仇的怒火中。
“掉进那个池子里了。”朱停道。
韩夜心霍然望向那个水潭。他一定要把它给捞起来。
只因他是韩铁城的孩子,韩夜心。
第30章 沉刀
月光淡去,笼罩山间的白雾初升。花如海把韩铁城放到茅屋内的床上。小屋里落上了一层灰。想到这个屋子里的一碗一瓢都是韩铁城和海明珠亲手置办,他们曾在这个屋里幸福安乐地生活过,长春真人和秋素萍都忍不住满心酸楚。
韩夜心本应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好像他真的在这里生活过七年。
花如海坐在床边久久不能言。他实在想不到一起并肩江湖肆意青春的兄弟今日竟走到了这一步,夫妻双双死于江湖恩怨,只留下一个七岁稚子。
幸好韩铁城走得还算平静!他为亡妻报了仇,自己也去和她相会了!再不用受夜夜青天的相思之苦。
红日从山间升起,照亮霜林。三童走了进来,道:“爹,已经准备好了。”
屋子里一时沉默。花如海点了点头,最后最后不舍地望着韩铁城。韩铁城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清理了面容。他的两手搭载胸口,秋素萍在他的手上放上一只珠钗。那是海明珠尚未出嫁时的钗子。
花如海抱着韩铁城大步向外走去。小屋的右侧不远有一个坟茔,坟茔前有一块石头,上面刻着“爱妻海明珠之墓”。那石头十分圆润,定是因为韩铁城经常抚摸之故。
此时坟茔被启开,一个新做的棺木放在一边。海明珠的骨殖已经放在里面。花如海把韩铁城放进去,和众人再最后看了一眼韩铁城,合上了棺木。
冻土洒在了棺木上。
坟茔又重新立起,花如海长剑一划,剑尖在石上飞舞,把韩铁城的名字放在了海明珠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