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要他一撤掌,韩夜心恐怕会立刻疼地叫出来!
花如海别无他法,即使是让他用整个内力来换取韩夜心的健康,他也毫无怨言。
天越来越黑了。屋子里也越来越黑。即使是荷姑,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吓住,忘了点灯。
有人脚步一深一浅的走了进来。花满楼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韩铁城。
他的身上仍带着酒气。
韩铁城走到门口,却没有进来。他自己也知道,他带着一身酒气,实在不该接近韩夜心。况且本应是他陪伴在那孩子身边,此时却是老友在拼尽全力!
月光笼罩着庭院。四野一片寂静,只余秋虫的鸣叫之声。
花家从来没这么静过。
许久,花如海才走了出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见房门外的韩铁城。
“去看看孩子吧。”花如海道:“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定很想看见你。”
韩铁城跨进门。他的动作就像一匹受伤的狼,踟蹰地向小狼的地方走去。
花如海休息了片刻,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放下一杯香茶,就听花满楼说道:“爹,三哥和四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赈灾的事,我想让花开去帮忙办一下。”
花如海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你娘这一生气,不知道要气到什么时候。”
花如海拍了三下掌。
不一会,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十分轻快,好像他连走路都很快乐一般。这个年轻人三步并两步地进了屋子,他朝花如海和花满楼行了个礼,道:“老爷,这大晚上的,您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花如海道:“晚上就不能找你了?越长大,越发油嘴滑舌。”
“这可是莫须有的罪名,七公子,你给我评评理。”
他长得身份有精神。他的样貌虽然不算十分英俊,但只要看到他的笑脸,好像谁也不愿朝他生气了。
他的眼睛又黑又大,花满楼心想,倒有点像小夜的眼睛。
“别啰嗦了。”花如海挥了挥手。花开是他的三个护卫之一。这三个护卫,分别叫花谢、花飞、花开。只有花开,最喜欢说话。
花如海道:“老大那边传来讯息,要家里凑点银子粮食去北方赈灾。现在老三和老四都不在家,这件事就你去办吧。”
花开苦着脸道:“老爷,这么久吩咐我一件差事,竟然是去大公子那儿。唉,这下子又有得挨训了。”
“你要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老大会训你吗?”花如海哭笑不得,挥挥手道:“去吧,今天没力气和你啰嗦。”
“是。”花开弯腰行礼,他看了看花如海的脸色,道:“老爷,要不要叫老大他们过来?”
他们护卫的职责,本就是保护花如海。花府虽说不上固若金汤,但也从来没有人能轻易来去。而在家的时候,花如海也不喜欢有人一直跟着他。
所以只有在花如海出门时,他们才会轮班随伺在侧。用不着跟着花如海的时候,花家的人也让他们去做一点别的事。渐渐地,他们也不光是护卫,而担负起更多的职责。
比如说今天,他便被命令领着赈灾粮款去大公子那儿。
不过花开还是有些担心。因为他从未见过花如海如此虚弱的时候。
他望了望屋内。虽然听说过一点风声,但他也没想到,只是替一个孩子疗伤,竟能耗费掉花如海这么多的内力。
花如海道:“别啰嗦了,快滚吧。”
花开仍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出了院子。
他一定得告诉老大。夫人、三公子和四公子都不在家,花府的高手一下子走掉三个,以前可从未有过。
他虽然不担心花府的防卫,但是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
如果六公子在就好了。
花开摸着下巴,想。
第24章 变故
夜很凉了。放在书格里的蛐蛐的叫声越发响亮。花如海撑起身体走过去,拎起小竹筐:“七童,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玩这个?”
七童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今天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因为月亮本来就十分明亮了,而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想暗一点,安静一点。
“是四哥给我的,以为小夜会喜欢。”
花如海拎着笼子走出去,朝花满楼招了招手。
花满楼跳下椅子跑过去,见花如海坐在石阶上。
白玉石阶像冰一样冷。
花如海把笼子放倒在地上,不一会,两个蛐蛐就爬了出来。“让他们在自由自在的地方歌唱,岂不有趣得多?”
花满楼也坐了下来,看着两个蛐蛐犹豫地用触角互相碰了碰,好像终于确认自己爬出了笼子,发出更加欢快的鸣声。
“七童,你听……”花如海往虚空一指,道。
花满楼闭上眼睛。风的声音,木叶摇落的声音,秋虫鸣叫的声音,捣衣的声音,就好像连月光流淌的声音也能听到。
花如海拍了拍竹笼:“天地万物,自成大块文章,又何必束缚于牢笼之中呢?”
那两个蛐蛐早已爬入花丛,加入这秋之合唱中了。
花满楼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明亮,月光入水般映照在他的眼中。他满眼的欣悦,向花如海笑道:“父亲,我懂了。”
花如海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两父子依偎在一起,看着天上明月,地上秋光。
“啊!”
忽一声稚嫩的惨叫简直要冲上云霄,从房内传来。
花如海和花满楼瞬间就跳了起来,闪身进了屋内。
惨叫声不断地传来,那声音就像是幼兽在嘶吼。声音惨烈的让落在后面的花满楼甚至不敢在向前踏步。
不用问他已知道惨叫的是谁。
韩铁城紧紧地抱着韩夜心。为了避免他咬伤自己的舌头,韩铁城让他咬住自己的手腕。七岁的孩子原本不会有多大的咬力,但是韩铁城的手竟流出血来!
惨叫声被闷住,韩夜心不断地在他爹的怀里挣扎。他想叫破喉咙,咬断一切,从这无边的痛楚中解放出来。
好像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扎着针。
莫问针捉住韩夜心的手腕,一探脉象,不住地皱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花如海双掌抵在韩夜心背上,三春心法刚输送过去,就觉得韩夜心体内的寒毒向针扎般的刺过来,而韩夜心叫的更惨了。
“这是怎么了!”饶是花如海也不禁怒吼。
荷姑捂住花满楼的眼睛,不忍地道:“七公子,我们出去吧。”
花满楼拿下那只手,坚定地摇摇头。
他没想到寒毒发作起来是这么厉害。在傍晚之前,他仍希望父亲能去追回母亲,根本没有想到,月圆之夜对韩夜心来说,意味着这样的折磨!
“莫神医,有没有止痛的药!在这样下去,小夜心会受不了的!”花如海喝道。
“有,有。”莫问针慌忙去翻药箱。
花满楼静静地走到床边。他拨了拨韩夜心贴在额头上的头发,用袖子擦了擦满是汗水和泪水的脸。
他的心中一片茫然。
“七童,你……”花如海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本不该把七童拖进这么惨烈的事中。然而如今七童已经见到了,又如何会退?他知道,七童必定已经当韩夜心是兄弟,七童非但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哥哥。
因为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照顾过一个人!
莫问针拿过一瓶药,道:“这是我在药谷炼制的秘药,用罂粟和曼陀罗等制成,可以抵一时疼痛。”拔开瓶塞,滚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
忽然一道寒光指向莫问针。一把匕首,一把握在花满楼手里的匕首!
花满楼目光如刀,他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已经很冷:“是你,害的夜心这样。”
莫问针冷然道:“七公子,你什么意思?”
花如海也很疑惑,他十分不解七童为何突然发难。
花满楼不光不动,另一只手掀开韩夜心的衣服:“为何夜心身上的穴位,都有两个针眼?难道神医您也有扎错针的时候吗?”
莫问针道:“这是医家的事,你一个孩子懂得什么。”
韩夜心因为疼痛,在床上不住地扑腾。花如海道:“七童,不要闹了,莫神医是我请回来的,难道还有错吗?”
花满楼的匕首向下垂了几分,他已没了方才的确信。
“神医,快把药拿来。”
莫问针漠然地看了花满楼一眼,道:“花老板,我此时没走,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花如海道:“神医大恩大德,花某自然没齿难忘。”
莫问针把药瓶交到徒弟远志手中,一手捏着药丸,另一手去捏韩夜心的下巴。因为他咬着韩铁城的手臂,咬得实在太紧。
却突然在电光火石间,韩铁城和花如海同时出手!他们本是配合多年的老友,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一个攻左侧,一个攻右侧,他们出手很重,因为莫问针面前,就是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