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野奇道:“花满楼人很好啊,他一点也不怪。虽然他很聪明,也特别会照顾人!”
花如海笑了,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夸奖,可能每个父亲都会打从心底发出笑意吧:“是啊,所以才说他是个人精。怎么明明只有七岁,有时候看待问题,比我这个快近半百的老头子还通透呢?”花如海忽又叹了口气:“就算这样,我们老两口还是有点担心。少年老成,可不一定就是好事。小孩子,总该有小孩子该有的天真啊!七童那么聪明,也许他很快就会觉得,这个世上的很多东西,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有趣,都很无聊……”
韩野立刻摇头:“不会的!花伯伯,你想多了,花满楼不是这样的人。”
他即使聪明,也始终有一份从不更改的赤子之心!
他即使遭受大厄,也能笑对生命。
长大之后,认识他的人,都会从他那里感受到温暖,都会感到他对生命的平和和豁达。
还有什么比这更了不起呢?
韩野的心忽然一痛。是啊,长大后。长大后的花满楼,已经看不见了。他实在不能想象,现在的花满楼,会变成将来的花满楼。
“小夜心,怎么了?不舒服?”花如海见韩野的脸色刹那变白起来,连忙握住他的手,缓缓把真气度过去。
韩野只觉得从手上传来一阵暖流,有如春风拂面。
过了一会,花如海松开了手,韩野道:“花伯伯,我没事,只是刚刚想到一点事而已。”
花如海担忧地道:“小夜心,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爹在这个世上,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花如海道:“小夜心,为人父母啊,有的时候宁愿孩子笨一点,也不愿他太过早慧。就像这屋顶,”花如海指了指琉璃屋顶,道:“世上的很多事,就像这屋顶之外,虽然有阳光,有雨露,但也有狂风,暴雨。所以,父母总是希望在孩子们没有长大之前,能够像这琉璃瓦一样好好地保护他们。”
他看着韩野,道:“我和你花伯母是这样,你爹爹是不是也这样?”
原来花如海说这一番话,也是为了告诉韩夜心,韩铁城虽然外表冷酷,但是也是十分担心这个儿子的。
韩铁城虽然没有说过,但是作为他四十多年的老朋友,花如海又怎么不清楚呢?
他自问有这个责任,帮助这一对父子亲密一点。
因为韩夜心除了在吃饭的时间之外,几乎没有去看过他的父亲。
韩野低下了头。他自然知道了花如海的用意。而他也的确是在躲着韩铁城。每次面对他,他都会颤栗。原本他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但……
他一边窃取了韩夜心的身份,一方面却还没办法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见韩野脸色不好,花如海摸了摸他的头:“花伯伯知道你的难处。只是,你可以每天去看一看他,和他说一会话?你父亲现在,毕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韩野沉默地点了点头。
花如海深深地叹息一声。
韩野有些好奇。从花如海夫妇的口中可以知道,韩夜心的母亲遭逢不幸,很早就过世了。可是谁也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像是故意回避一般,绝不轻易提起。
韩野道:“花伯伯,我母亲……”
花如海摇了摇头:“夜心,这些事你不必问,也不必担心。以后的事,交给花伯父就好了。”
韩野知道花如海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第8章 融化
花无倦进来,只看见花满楼,并没有看见韩野。
花无倦道:“小韩弟弟呢?”
满楼并没有停下笔,边看边答道:“我让他出去走走。”
花无倦拿起叠放在桌上的那叠习字。他翻了翻,发现几乎每一页,用墨都很深。每一页的字迹都没有明显的变化。
韩夜心在写第一百张的时候和第一张一样,仍旧写的十分小心。
韩夜心学过写字。他的字并不像第一次拿笔的人。而且花无倦再次见到他,他不正是在看《论语》吗?
以一个孩子来说,他写的字太过规矩、太过谨慎了。他的每一个笔画,都不敢超出描红的范围,都不会有自己的想象和创作。
他好像始终在担心什么,就好像他有什么秘密一般。
花满楼见花无倦许久不说话,凑过来道:“小夜的字有什么问题?”
花无倦把那叠字给他:“你觉得?七童,你们整日生活在一起,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个小韩弟弟一直很小心谨慎?”
花满楼并不在意,翻看着那些习字道:“小夜才和韩叔叔一起从山上下来,以前一直是他们两个人生活。韩叔叔那样的个性,小夜性格内向点也不是他的错啊!”
花无倦一笑,竟有些嘲弄的意思。他摇头道:“七童,你总愿意看到好的,而不愿意看到坏的。”
花满楼把那叠字整理好,又重新放回桌上,道:“二哥,你总愿意相信坏的,不愿意相信好的。”
“算我说不过你。”花无倦提笔,书房伺候的丫鬟铺好新纸,花无倦写下几个字,扔下笔道:“小韩弟弟回来,让他练这几个字好了。”
他自己也摇头苦笑,暗道一个七岁孩子,能有什么秘密?顶多就像七童说的那样,和韩叔叔在一起久了,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罢了。
不过他也想故意为难一回韩夜心。他留下的字,洒脱非常,用笔老练,雪白的纸上铺着红红的三个字:“天地人”。
见他走了,花满楼立刻把那纸抽了出来,又重新写了新的描红。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他把那“天地人”的纸揉了揉,扔进纸框,命小丫鬟拿出去烧了。
眼看到了中午,韩野还没有回来。花满楼有些不放心,便收了书,出去找他。在花府里随便一问,便有不少人告诉他韩野到过什么地方。花满楼一路走来,也渐渐放心了。韩夜心和不少人都说过话,哪里像他二哥说的谨小慎微、就像藏着什么秘密?
“小韩公子吗?之前见他往老爷的花圃去了。”一名园丁告诉他。
花满楼笑着道谢,便往他老爹的花圃走去。花府极大,若是第一次来的人,恐怕在里面迷一天路也别想出来。不过对花满楼来说,他很享受“路转溪桥忽见”的感觉。
七绕八转的走了一会,就看见一方琉璃屋顶。那是老爹的圣地,连他也不能轻易进入。不过要是小夜的话,老爹应该很欢迎吧。
因为他很久,就在幻想着把韩夜心和韩叔叔接过来一起住的生活。
对老爹来说,韩叔叔就像是亲兄弟,或者比亲兄弟还亲。他待韩夜心,也当如自己的孩子,恐怕会比自己的孩子还溺爱。
花满楼走进花园,果然听见花如海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夜心,我有个小小的问题想问你。”
“花伯伯,什么问题?”韩夜心问。
“你一直称呼七童为‘花满楼’‘花满楼’,是不是太过生疏了呢?毕竟你刚才向我保证,一定待七童比自己的亲兄弟还亲,就像我待你爹一样。”
花满楼并没有听见韩夜心的回答。想必此时韩夜心一定十分窘迫吧!他自己倒是觉得,韩夜心喊他的时候,那个声调特别好玩。
过了很久,才听见韩夜心说道:“我……我觉得叫他‘花满楼’就很好。如果花伯伯觉得不好,那……我……”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听花如海又笑了起来,他大概是拍了韩夜心几下,因为花满楼听到韩夜心差点向前跌倒的声音。
“小夜心,没事吧?”
“没事。”
“花伯伯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七童有了你这个弟弟,心里也很高兴呢!”
花满楼的脸一红,听到他们的脚步接近,连忙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向前走去。
果然,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了花如海和韩夜心。
韩夜心的怀里你抱着一捧花。他看见花满楼,高兴地跑过去,道:“花满楼,你看,这是花伯伯送我的花!”
粉红色的花枝被韩夜心拥在怀里,韩夜心笑容灿烂,眼神真诚。
花满楼心中一柔,摸了摸韩夜心的头,道:“小夜,这么开心啊?”
韩夜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本来也是不想要的,花伯伯说这个花能在水里养很久,所以……对了花满楼,你不会怪我把他们给折下来吧?”
花满楼道:“我为什么要怪这个?”
“因为……”
因为你不是特别热爱生命吗!
花如海走过来:“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果每一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观点来要求别人,那这个世上岂不是多了很多无聊的规矩?”
花满楼道:“对,就像我喜欢长在枝头的花朵,并不代表就要反对别人把它们摘下来!”
谁又会知道,花朵会不会因为装饰了人们的生活,而十分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