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喜爱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将这种喜爱宣之于口,一瞬间好像也被这直白到底的情愫感染。
其实等梁径再长大些,他就明白这个时候很适合和缠着他叫“宝宝”的时舒做点别的什么。十八岁的梁径好像开窍了,但也只开了一半。
窗外风声小了些,不知道这场仲夏雷雨什么时候来。
时舒写到结尾关键处,神情乍看还挺像回事。梁径打算先不动,等时舒写完再说,就用手机回了远在伦敦的堂叔。
“你说我最后一句用古诗结尾是不是更好一点?我前面举了三个例子......”
时舒往回翻了一页,去看作文题目,念了念:“它说‘自选角度’、‘自定立意’......其实也没什么角度......就是保持乐观呗......梁径......保持乐观有什么诗?”
梁径:“......”
“啊。”见梁径不回他,时舒干脆脑袋磕作业本上,偏头往上瞧梁径。
梁径伸手捂住他望着自己的眼睛,没好气:“自己想。”
时舒笑,眼前温温热热的,光线没有全部遮蔽,梁径掌心还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很清爽。
“你手好香。”说着,他使劲嗅了嗅鼻子。
梁径放下回了一半的邮件,注视趴在自己身上没完没了撒娇的时舒。
嘴唇还是很红。因为笑着嗅他的手,嘴巴微微嘟起,唇角的弧度柔软又可爱。他还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梁径已经走神了,他看着时舒,慢慢觉得屋子有些不通气。
老宅本就阴凉,空调的度数调得不是很低。但也许因为起风,空气变得干燥,屋子里湿度减少,那种闷闷的感觉就上来了。
“......你什么时候写完作文的?我记得刚回安溪那阵你这本和我一样啊......梁径,你背着我学习......”时舒语气带笑,脑袋斜枕在梁径腰腹,整个上半身贴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梁径说着话。心思也不知道在哪里。作文还差最后一句,他浑身有种快要完成任务的慵懒和惬意。
“你还记得上回在闻京家楼下吗?他就是这么说我们的......是不是很好玩——”
半途语音戛然而止。时舒感觉到了。
梁径的手依然捂着他眼睛,他不知道梁径此刻的神情,但能想象到。时舒对着他的掌心眨了眨眼,顿了几秒,抱着自己的作业本缓缓往后挪了挪,然后动作极其迅速地想要往床边溜——被梁径一把抓住手腕。
闷雷一阵接着一阵。闪电雪亮耀眼,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关了灯,昏暗的场景里只有那倏忽几秒的清晰。
梁径仰头闭着眼,喉结起伏得厉害,他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身形稍稍紧绷。好一会,时舒爬上来,靠在他身上,他出了些汗,脸上也汗津津的。梁径抽了几张纸巾搁在他嘴边。时舒只吐出来一点,小声咕哝:“太深了......都吃掉了......”梁径看着他似抱怨似撒娇的神情,脑子里根本想不了任何。
起先只是滴滴答答的雨水,敲在窗户上,看着有些三心二意。渐渐地,雨声淅沥,蕴蓄的雨势层层叠叠倾倒,窗玻璃上很快雨痕连片。
作文最后一句点题的诗还是没想出来。时舒靠在梁径怀里,看着自己写得马马虎虎的作文练习,打了个哈欠就放到了一边。
他睡得很快。梁径把人安顿好,坐去书桌前继续回邮件。
堂叔梁基得知他要来英国求学,十分殷勤,在众多名校里给他挑选了最优的专业。在梁径表达想往医学生物方面发展的时候,梁基迟疑了好几天,最后又发来邮件问他是不是真的确定了?感觉下一步就要把“和老爷子商量了吗”直接问出来了。
刚刚收到的邮件还是没有涉及任何生物或者医学相关的材料,反倒是商科专业偏多。相较之下,梁基给时舒的专业建议则显得五花八门,凡是和游戏沾点边的,都被梁基拿来提供选择。
梁径坐在电脑前,屋子里没开灯,屏幕折射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
雨声再度大了些。
时舒翻了个身。
过了会,梁径合上电脑,仰头靠上椅背。
梁基这几次的邮件内容,从行文表述来看,中间明显询问过梁老爷子,而梁老爷子也肯定给了明确答复......
忽地,一丝尖锐破响夹杂在嘈杂雨声里传到二楼。
梁径睁开眼,凝神细听。过了会,他起身下楼。
廊下暴雨已经连成线。
空气十分潮湿。
桂树叶子打落一地。池面噼里啪啦,灰褐色的假山石笼罩在暗夜里,看着有些阴森。
梁老爷子蹲在堂屋前,收拾不小心打翻的碗碟。身形本就枯癯,这会蹲着,外面风雨累加,老人家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种风烛残年的萧索。
“爷爷!”
梁径没有从廊下绕去,他飞快穿过大雨瓢泼的中庭跑到堂屋,扶梁老爷子起来。
梁老爷子没作声,任由孙子把自己安顿在一旁的座椅上。他两手撑着膝盖垂目注视梁径有条不紊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老人家的年岁体现在愈渐干枯的外表上,也展现在幽微深邃的浑浊瞳孔里。
是冷了的鱼汤。
估计之前嘱咐吴爷送菠菜豆腐汤给老爷子,老爷子还是没及时喝,这会已经凉透了。
屋子里水汽重,梁径收拾了一半,扭头对梁老爷子说:“爷爷,回屋吧。我待会给您端点热的。”
梁老爷子佝偻着背,摆摆手,盯着他还是没说话。
光线从廊下地灯里照射出来,被雨雾晕染,雪片似的晶亮。
比起傍晚那会在书房训斥梁坤时的犀利,老爷子此时的目光十分疲惫。
“倒是能忍......”
半晌,梁老爷子轻轻笑出声。语气说不出什么意味,听着倒有点夸梁径的意思。
梁径手上动作微顿,看着面前碎瓷横断的截面,没说话。
“梁基和我说了。你们要一起去国外。”
是确定的语气。
梁径还是没说话,他背对梁老爷子,敏锐地去捕捉老人家话里可能包含的否定性态度。
地上很快收拾干净。
吴爷撑着伞从廊下快步过来,说已经让厨房再热了。
梁径接过吴爷递来的毛巾,站着擦了擦手,抬眼看向梁老爷子。
梁老爷子站起来,拿起靠着椅子的拐杖,转身一步步往书房走。
梁径跟上。
书房的陈设几十年如一日。
梁径进门后站着的地方,和他幼时站着的位置一样。
“你从小就稳重......”
梁老爷子很慢地坐下。
“时舒待在你身边,我想彼此有个陪伴......你陪伴他也好,他陪伴你也好,从小的感情,知根知底,长大了也有照应......你爷爷我就是这么想的。”
梁老爷子说完,叹了很长一口气。他这一天下来,已经心力交瘁,这个时候,每一句话都好像从他肺部抽出,疲惫又疼痛。
他首先不能理解,其次就更谈不上赞同——但是他看着梁径,知道他比他父亲还要固执。
梁坤尚且还会在某些事情上阳奉阴违,维持表面的和谐。
梁径却不。
——他甚至懒得做样子。他比他老子更有底气,也更有打算。
梁老爷子松弛下肩背,闭目不语。
小的时候,他教他读书。小家伙学校上完ABCD,回来跟他念“知之为知之”。捧着书本念的时候,被时舒带得摇头晃脑,吊儿郎当,十分没规矩,但他也没说什么,觉得小孙子可爱,其余也就罢了。后来他给他们讲《孙子》里的“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梁径倒是听得认真,听完问自己爷爷:“谋不定就不动了吗?”时舒叭叭插嘴:“对啊!梁径,书上就是这么说的,你——”梁老爷子目光一顿,重重瞧了眼时舒,眸色严厉。时舒吓得不敢说话,小脸煞白,扶着桌角的手紧紧攥着,头低得不能再低。
那个时候,梁老爷子第一次被自己孙子不满和质疑。
梁径盯着自己爷爷,相似的眉眼,神似的表情,语气也很重:“时舒没说错啊。他说的字面意思。爷爷你为什么瞪他!不是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吗?爷爷你要是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瞪时舒,也不要吓他。”
好家伙——梁老爷子属实没料到居然被自己孙子给了一记回马枪,他坐在桌前,也愣住了,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
外面暴雨如注,雨声滂沱。
书房隔绝不了声音,但依旧显得沉寂。
梁老爷子想起这段往事,不由呵呵乐了几声。
他的孙子刚懂事那会就为了时舒和他发火,丢掉体面良好的教养,语出刻薄。十几年下来,梁老爷子觉得梁径只会愈加知道如何“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梁径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他看着余光里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想起很小的时候,他被罚站,也是在这个位置。
梁老爷子高大严厉,丢下一句想不出就不许吃饭后走了。他被关在偌大的、到了晚上黑漆漆没有一点光亮的书房里,有点害怕,也有点难过。时舒扒在门缝小声叫他的时候,他还在走神想着墙上奶奶留下的画应该会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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