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噎住,半晌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九点多,丁雪敲门进来,带了水果和酸奶。
梁径抬头和她说:“爷爷说有办法治他。您别操心。”
时舒一边蘸酸奶一边吃水果,闻言点点头。
他这会胃不疼了,瞧着还挺能吃的样子。
丁雪叹了口气:“你爸总是这样,独断专行。我说肯定没用。只能求你爷爷了。暑假去安溪吗?如果时舒不去澳洲,你们一起去吧,家里说不定会乱一阵子。去那也有人给你们做饭吃。”
时舒点点头:“嗯。”
梁径的爷爷以前在部局里做一把手,退下来后去乡下过日子,就在距离江州不远的安溪镇。梁家老宅很大,幽森森的,房间也很多,是个消夏的好去处。
时舒很小的时候跟着梁径一起去过。
那会,时其峰和舒茗还没离婚。
暑假快结束,时其峰开车去安溪接时舒。时舒玩疯了——从没这么天昏地暗地玩过。他蹲在浅浅的河道里埋头拣虾、踩螃蟹、捉鱼苗,完全没人管他。只有晒得黝黑的梁径坐一边石头上守着他,偶尔给他指点小鱼小虾逃窜的方向,说时舒快点。时舒就咯咯咯笑,溪水晶莹剔透,堪堪没过他白嫩的脚丫。比起梁径很快就晒黑,他好像一点都晒不黑。后来舒茗说,这是女明星的自我修养,正好遗传给你了。
时其峰疯了。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居然这么邋里邋遢泡在毫无警戒线的凉水里。他走过去一把捞起时舒。很小的时舒吓得尖叫。梁径赶紧跑过来一边哄一边安慰地拉他手。时舒这才回过神——回过神就更不想走了,在时其峰臂弯里蹬腿闭眼嚎,嗓子都要喊破的架势。
梁径一路心惊胆战跟着,没想到时舒嗓门这么厉害,哄得他满头大汗。
不远处,闻京和方安虞被原曦追着打。
原因是闻京和方安虞把原曦的裙子弄脏了,一时间也是鬼哭狼嚎的。这会三个人听到时舒凄惨至极的动静,唰唰全跑过来,说叔叔别逼时舒。
后来还是梁老爷子出来说,再留几天定定心,小孩子都玩熟了,回去没得人陪,晚上要做噩梦的。梁老爷子看上去很懂育儿的样子,说得神神叨叨,眼角余光只在自家孙子急得发红的眼眶上津津有味地观察,心想,这下好了,终于有人治闷声不响的梁径了。
时其峰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梁家人身份摆在那,只能转头训时舒,让时舒别闹,老实回去。
时舒哭惨了,环顾全场没一个能给他做主的,最后哭着说要妈妈。后来打电话给妈妈,舒茗一听这破锣嗓子,心软得不行,说没事宝贝,再留几天、再留几天。时舒这才心满意足去舔眼泪鼻涕糊满的嘴唇,仰面瞧时其峰,哽咽着说,妈妈说了、妈妈说了。
时其峰还能说什么,黑着脸,说条件有一个,不能下水玩了,不安全,着凉怎么办,身体才刚养好。
这个时候,梁径答应得比时舒快。
之后几年的暑假,是小时舒过得最快活的暑假。
没有了时其峰的耳提面命,他简直就是梁宅的活宝。梁径对他言听计从,梁老爷子觉得他机灵,就教他写毛笔字。不过最后都是梁径收拾残局。但那会梁径就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一老两小相处的背景音里,总少不了原曦围观的笑声,还有方安虞和闻京的埋头吃瓜声。
后来时其峰和舒茗离婚,时舒的暑假从阳光明媚的安溪,变成了阴雨绵绵的悉尼。
......
“......你们王老师说不能偏科,语文还是要上去一点。”
丁雪看到时舒摊面前的必备古文课本,说:“尤其是时舒,偏科太严重,数学那么厉害,怎么语文就不行?舒茗背台词的时候文绉绉的呀......”
梁径噗嗤笑出声。
时舒不知道说什么。
丁雪抬头看梁径:“笑什么。你也差不多。你数学不过是继承你爷爷你爸的脑子,语文上怎么一点就没继承我的呢?”
丁雪以前也在高校教书,文学出身,只是后来身体不大好就歇在家里调养了。这几年也想着找份文字编辑工作,但总是力不从心。
三人说了会话,梁径提醒丁雪睡前吃药。
临走,丁雪想起来,问他们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梁径说今晚睡下面,明天晚起一点去校门口的馄饨店吃。丁雪也就懒得管了。
时舒看着门关上,对梁径说:“你自己睡不行吗?”
梁径头也不抬继续做题:“还有多少没背?马上十一点了。”
时舒小声:“我不想和你睡......”
梁径抬头。目光微顿。
“你早上总弄我。周末就算了......明天周三哎,周三!我睡不饱头晕。”
梁径语气无辜道:“我没弄你。我这一周都没碰你。”
时舒憋气,翻书声大了很多。
梁径就一直看着他,过会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时舒鼓起来那么一点的脸颊。
他的动作有点谨慎,但也不是那么谨慎。好像在试探他,又好像喜欢得不得了。
时舒开始背古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他背书不张嘴,就抑扬顿挫地哼哼哼。
过了会,时舒抬眼看盯着他瞧的梁径,再说话的时候脸不知怎么就红了:“你太硬了,影响我睡觉......”
梁径也唰地脸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去看抿嘴的时舒,心像个柠檬汽水一样汩汩冒泡,他小声替自己辩解:“还好吧......不怎么硬啊。”
时舒恼羞成怒:“你明天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反正不许贴着我!”
梁径虚虚咳了声:“好吧。”
等时舒背完书,两个人一起下楼去时舒家。
时舒还有些害羞,走路慢吞吞的,自己和自己较劲。
梁径拿他没办法,等站在门口,才低声妥协:“那我还是上去睡吧。”
时舒正拿钥匙开门,听到这句嘭地一声踢开门,转头怒瞪他。
梁径立马站直,双手投降:“我不说话了。对不起。”
于是,差不多一周一次的别扭又开始了。
第3章
周三早上大家都没什么精神。
原曦从后门打着哈欠进来,没有例外看到趴桌上打盹的时舒,还有一如既往坐一旁、不作声看书的梁径。
“早。”
原曦摆了摆手,然后就去拍方安虞肩:“今天‘迎尚’怎么没开门,我早饭都没吃。”
方安虞从桌肚拿出一盒酸奶递给她:“店里要盘货。明天还有个什么消防安全检查,我爸让他们歇半天整理整理。”
“迎尚”是方安虞家里开的超市。
一家在南棠街街口,还有一家在江州中心商区的地铁旁。那家因为面向的都是上班族,品类更丰富些,他们五个周末出去玩,总要去那里逛一逛。
原曦点点头。
乔一销还没来,原曦想在他的座位坐下聊一会。
“别坐他位置。”
方安虞指了指隔着走道的对面:“坐游赫的。”
“好。”刚坐下喝了口酸奶,原曦就看闻京脖子上挂着书包没精打采地朝前面文科三班走,“闻京。”
闻京晃到他们班窗前:“干嘛。”
“礼物买了?”原曦笑,话里意有所指。
闻京顿时醒神,身形矫捷地从后门窜进:“没想好......你买什么?让我参考参考。”
他们在说周末唐盈的生日聚会。
原曦:“......你自己没想法?”
闻京:“就是想法比较多才没想好——快说,原大小姐。”
原曦:“......”
时舒觉得有点吵,伸手往后勾椅背上的校服。
梁径眼睛还在课本上,就帮他把校服拿了、顺带罩他头上。
见状,一旁吃着早饭围观的方安虞:“......祖宗。”
原曦还在和闻京说话,瞧见也觉得有些好笑。
闻京见怪不怪,继续对原曦说:“用不着吧......是不是太隆重了......吓到人家怎么办......老子不想折戟沉沙什么......哎,这句下一句什么?”
校服里闷出一句:“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你文科班的哎......”时舒无语。
闻京咧嘴笑,探身过来摸时舒脑袋,手法跟摸西瓜熟没熟似的:“小舒脑子就是灵光。谁写的?”
“苏轼。”时舒想也不想。
“辛弃疾。”方安虞皱眉推断。
“杜牧。”梁径简直服了。
时舒扒拉开闻京手:“别碰我。头疼。”
闻京无语:“你最近怎么了?这不舒服、那不舒服——昨天球还没打!难道天天晚上和梁径打架?”
他这话本没什么。兄弟之间的玩笑,纯属字面意思。
但两个人顿时都僵了僵。
梁径难得不大自然地翻了两页书,稍稍坐直。
时舒是幸好蒙在校服里,没人看到他的脸一下通红。
没错,确实“打架”了。
只是过程跌宕了些,“打架”某种程度上算是和好。
那会,楼道里还回荡着时舒踹门的嗡嗡震荡。
时舒站着,瞳仁冒火。
这副样子落在梁径眼里,就是晶晶亮,他注视时舒眼睛,很认真地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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