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辆车的尾灯亮起。
雪白的光线好像一道刃影,薄薄地扫过梁径的鼻梁和眉骨。
时舒偷偷瞧着,绞尽脑汁。
他后知后觉,梁径这一次的“生气”,性质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而身旁,梁径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日里舒展和煦的眉眼,这个时候,变得冷峭坚硬。他骨相优越,少年时只显出英俊斯文的一面,骨子里极具侵略感的锐利和硬朗,是需要年岁加持的。眼下,他身上那种十八岁的清澈明朗逐渐沉淀,不说话、没表情的时候是会让人产生几分畏惧的。
车子停在学校草坪前宽阔的临时停车场。
梁径熄火解开安全带。
时舒看着他动作,没动。
梁径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时舒还是没动。
梁径终于转头看向他。
漆黑瞳仁完全看不出情绪,他注视着时舒,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说我吧。”时舒低着头。
“打我也行......”他小声商量:“不要打我头。”
这一路的沉默不是没有用,起码让他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危险和错误。
他开始用心检讨:“我不应该追出去的......没有安全意识——”
只是这个检讨还没说满两句,他又说:“可我拿回相机了......不是有什么‘将功补过’吗,这个也算吧?”
说着,他抬头看着梁径。
梁径毫无动摇,冷声:“下车。”
时舒:“......”
他灰溜溜下车了。
刚下过雨,草坪散发出清冷的雨水气息。
教学楼旁的便利店前站着一群同学,每个人手里拿着一罐啤酒。他们围在一起大声念着什么,看上去兴高采烈的,时舒偷听了一句,好像是话剧系的。
“下周要不要去看话剧?”
时舒背着书包走在梁径身旁,偷偷瞧了眼,然后伸手去牵他的手。
梁径没有躲开,但也没说好不好。
时舒摸到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心还是很凉。
时舒就不说话了,他握紧梁径的手,默默打算待会好好打个道歉腹稿。
他们已经进了楼,光线骤亮,远远能看到大敞的会议室门,里面传来零星的、模糊的说话声。
“我在大厅等你。”梁径说。
时舒很不舍的样子:“哦。”
他没走。
他也没让梁径走,他拉着他的手,眼巴巴。
梁径和他对视,心底被撕扯开的那个漆黑的洞好像越来越大,一点点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喘不上气。
时舒见他走神,靠近抬头亲了亲梁径嘴唇:“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梁径......别生气了好不好?”
“嘿!”
身后,莱维笑着走来:“这么早?”
他们一个游戏设计小组,莱维是组长。
时舒转头,笑:“你们不也到了?”
“话是这么说......”
他们寒暄的当口,梁径转身朝大厅走去。
时舒看着他的背影,愁眉苦脸。
莱维注意到他们之间有点异样的氛围,打趣:“吵架了?这也太难得了。梁径居然会和你吵架......”
时舒跟他一起去会议室:“没吵架......”
莱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那就是打架了。”
时舒:“......”
相机虽然摔了,好在照片还能用。时舒坐下后把下午在博物馆拍的照片导到电脑里,再投影到会议室的屏幕上,小组跟着一起分析了几张特写。
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去杜塞尔多夫参加制作人大赛,眼下,这部分的设计已经到了最紧要关头。
另一边,梁径坐在长椅上,打开电脑整理要打印的文件。
但差不多有十多分钟,他都不能很好地集中注意力。
人已经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他其实可以让自己缓慢放松下来。
梁径深吸口气,起身去买了杯咖啡。
半杯咖啡下肚,之后的半个多小时,他有条不紊地处理了手头的事情。打印出来的文件在手心微微发热,他收进文件夹,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邮箱确认下周的面试时间和地点。
其间,他的课程指导老师发来邮件,询问实习进展,也指出了他提交的课程作业的修改方案,梁径十分认真地一一回复。
微信群里,梁坤表示下个月他会去趟英国,和几个合作商谈事情,问梁径有没有空。
这两年,安溪的项目逐渐成型。但这个项目太大,大到今后五年、十年可能都会是梁家最重要的事业方向。所以在早期,梁坤有意让梁径旁观这个项目的大体方向,让他心里有数。
梁径回复梁坤,说了声好。
丁雪问他最近怎么样,“听你爷爷说,要去梁基那实习了?”
未等梁径说什么,梁坤在群里和她说:“他要积攒一些管理经验。我让梁基安排他去酒店基础的管理层,先实习三个月再说。”
丁雪没理他,@梁径:“儿子,最近还好吗?”
梁径说好。丁雪又问时舒,梁径也说没什么事。
这些很琐碎的事悬浮在眼前,等梁径处理完,他合上电脑,再次去买了杯咖啡。
冰块混合咖啡,进入口腔,顺着喉管下去,胃里瞬间冰冷。
草坪上有两只拉布拉多在追逐。
夜空变得晴朗,云层舒卷,月光澄澈,明天估计是个大晴天。
气温还是很低。
梁径想起闻京方安虞原曦高考完来英国找他们玩的那一个月。
在英国东北海岸的一个岛屿上,时舒和方安虞掉队半小时,那个时候,他好像也陷入了这样一种情绪。
原曦第一个发现时舒和方安虞走丢了。
那会他在海边和船只负责人商量租船出海的事。原曦跑过来告诉他,说时舒不见了,方安虞也不见了。闻京已经去找了。
那一刻,他的脑子是有几秒空白的。
他问原曦,手机联系得上吗。原曦就指了指不远处自行车旁边的两只书包,“都在书包里......奇了怪了......怎么不说一声——”
记得那会他还安慰了原曦几句。原曦急得不行。
之后半小时,他们三个绕着周边一些重点建筑找人。
也许是他知道好歹方安虞在时舒身边——虽然没什么用,又或者他觉得这个岛屿是个很安全的岛屿——所以,虽然那个时候他经历了半小时的“时舒失踪”,但起码他潜意识知道事情不会太严重。
后来,他们在一家便利店找到买雨衣的走丢二人组。
两个人抱着花花绿绿的雨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他们仨过来,还笑着招手。
原曦气到翻白眼,船上都没怎么理他俩。
“我和闻京说了呀!”
时舒搂着梁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不解:“我说了呀!真的!不信你问方安虞。我说我们去买雨衣了!不然回去又老是找地躲雨!”
虚惊一场,出海归来后,梁径才问起他们为什么离队都不说一声。
梁径说:“问方安虞?你俩没头没脑——一丘之貉。”他语气说不上多好,颇具讽刺意味。
时舒气得掐他。
那个时候,心慌恐惧的情绪似乎并没有眼下来得深刻。只是晚上在酒店,耗费在浴室里的时间比往常多了些,做得有点过头。他记得时舒膝盖全青了,第二天走路都不舒服。
——其实是有影响的......
梁径放下咖啡,看着头顶的夜空。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人牢牢拴在身边呢。
过了会,梁径想,头脑无比清晰,清晰得好像在做一份风险精算分析——他需要绳索。
这么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了下。
估计又要哭。
拉布拉多跑到他身边,晃了晃尾巴,忽然又掉头跑走。
那边会议结束,时舒跑出来找他。
他打好腹稿,像一个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在梁径面前发表了一段道歉感言。
先前的笑意并没有从梁径脸上褪去,他温和地看着时舒包含歉意的面容,十分慷慨地说,没有下次了。
时舒以为这件事马马虎虎算过去了。当然,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接下来起码一周,他得小心点过日子。
但是,在回去的车上,梁径忽然和他说,明天不出门。
时舒望着窗外:“啊?”
梁径目视前方,车子在一家便利店前缓慢停靠,他语气平淡:“我去买点东西。”
时舒看他下车,不是很明白。
当梁径拿着一卷尼龙绳和胶带上车的时候,时舒在他从容的动作里感受到一丝熟悉——梁径在床上都是这样的。
梁径将它们随手扔在后座。
时舒瞬间呆住。
之后十几分钟,车内几乎是死寂。
时舒眼圈慢慢发红,他看了眼后座,又去看身旁面色如常的梁径,车速平稳,不紧不慢。
他低下头,一点点咬着嘴唇内的肉。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不顾后顾冲出去的那一分十七秒,对梁径而言,意味着什么。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
“我不要......”
时舒低头说,语气哽咽:“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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