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河笑着和他们聊聊天,下午农场里的工作也很快就忙完了。
三四点多的时候就陆续有物流车开回来,四点半所有的车都回来齐整了。
自从入了秋,天黑得早了一点,他们就是五点钟吃晚饭。十来个人围着餐厅的大圆桌吃饭,不过今天桌上安静了很多,都没平时热闹。因为昨天的事,其他人都在悄悄观察着戚小河。虽然他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但是眼睛还有一点没消退的红肿。
戚小河吃完饭就出了门,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只剩远处的天泛着一点青色。
虽然天黑着,但戚小河还是能看清路,他沿着自己的农场边上走了走,又走到今天和陈大立签下合同那两百多亩水田边上。
地方很大,必须得有拖拉机才行。
戚小河蹲在田坎边上,揪了一根杂草玩,一边想着来年怎么安排这总共近四百亩的水田栽种。乡村的夜晚很宁静,又入了秋,没蚊虫又凉爽,就这样安静地待着想事情倒让戚小河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但就在这时候一阵突兀的铃声突然在田间响起。
戚小河掏出手机,他下意识以为是跟综艺有关的事,但在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戚决”时,刚刚亮起的眸子一下子黯了下去。
戚小河抿起唇,没有动作,任凭它响着。
·
铜岭一家五星级酒店中,拉开的窗帘外透进些许灯光,往下看,蜿蜒的街道如同一条金色长河。
戚决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对窗外的夜景没有半分兴趣。
眼前的手机在持续拨打着号码,无人接听,但戚决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地神情,他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昨天晚上的场景仿佛才刚发生不久,戚决的心沉了沉,他猜想戚小河或许还在生他的气。
这久久没有被接听的通话就是证据之一,理智告诉戚决,他应该再等一天,或者留言发信息等着回复。
但夜幕垂下时,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戚决给戚小河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戚决觉得如果他今天没有给戚小河打电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这种强烈的不安攫取了戚决的心脏,他当即就开始拨打戚小河的电话。
等待着被接听的漫长时间里,连戚决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如果对方不接听,他要怎么办?
一想到有被拉黑号码的可能,戚决就微微抿紧了唇。
半分钟后,电话里传来戚小河干净的声音,压住戚决的重石轻轻卸下。
“什么?”戚小河的声音很轻,很冷淡,戚决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心头不由得一沉。
“小河,关于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好像自从昨天之后,戚决就学会了示弱。
电话那头戚小河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不用给我道歉,如果打电话只是因为这个,那我先挂……”
“等等!”戚决连忙开口。
戚小河顿了一下,保持着礼貌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戚决垂下眼眸,意识到戚小河根本不会在意他的道歉,伤害的次数多了,道歉根本不值一提。
他压下心底的一丝痛楚,沉声开口,“律师在想办法从张虞杉的嘴里问出关于你身世的信息,现在有了一点点眉目。”
本来准备摁掉电话的戚小河猛地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
夜晚的风声吹过无人的旱田,鸽子嵌与铜岭同处于一片夜晚之中。风吹得戚小河的外套猎猎鼓动,可他却不觉得冷,只觉得燥热。
“你……你是说……”像是害怕是幻听,戚小河有点不太敢问清楚。
听见他的声音戚决泛起一丝心疼,他很想自己此时此刻也在鸽子嵌村,这样就可以安慰戚小河。但是戚决知道,自己的出现对戚小河来说不但没有安慰作用,恰恰完全相反。
他“嗯”了一声,补充道,“张虞杉现在在看守所,下个月开庭。这段时间我的律师接触了他几次,把当年的事情问清楚了。但是……”
戚决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有用的信息不多,还要接着查。”
对于戚小河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是能让他更失望的了。他曾在最深的谷底,所以所有的方向都是向上。
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对戚小河而言才是正常的常态,让他的情绪泛不起一丝波动。反而是戚决言语间透露的这一点“有用的信息”,让戚小河整个人都不平静。
戚小河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指,手里的草屑被风吹散。
“我能问问,是什么信息吗?”
从前戚决并不会觉得戚小河的礼貌有突兀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却让他难受起来。
这是关于他的身世,可戚小河却要这样问他。
戚决突然想此时此刻就在鸽子嵌村,即使不去戚小河的面前,只远远站着看着那个身影就好。这样的情绪,也只是因为那一晚过后生起的卑劣占有欲在作祟吗?
戚决想不明白,他只能不去想,轻轻地回答道,“张虞杉说,他从青阳河抱走你之前,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综艺赞助商、换做是谁在这儿,都得给那张脸买个热搜。
九点多还没见戚小河回来时,小樊有点担心。不过他刚准备往门外看一眼,戚小河就匆匆裹着衣服走进来了,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樊,急匆匆地就跑上了楼。
小樊有点懵地看着他的背影,关上了门。
从戚决那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戚小河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震动的情绪之中,根本无法注意到外界,这大概是十九年来他离自己的身世最近的一次。
那个女人……是遗弃了他的母亲吗?
想到这种最大的可能性,戚小河就抿紧了唇,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伤心。或许戚决刚刚猜到了,他对戚小河说,“张虞杉记得那个女人年纪不小,或许……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句话让戚小河于消沉情绪中重新振作起来,不管怎么样只有找到他的身世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跑上楼把快要没电的手机充上电,然后打开微信找到戚决的秘书纪洵。
戚决告诉过他纪洵那里收集了一些资料,戚小河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应该不会打扰到对方吧?
他按耐不住那份靠近自己身世的迫切,拨通了纪洵的号码。
那边几乎是秒接,就想被什么人提前提醒过正等着这个号码一样。
纪洵的声音带着礼貌和善的笑意,“小河?”
戚小河乖乖地问道,“纪秘书,我听大……戚总说,你从张虞杉那儿知道了一些关于当年我被他捡到的细节,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纪洵的声音利落,直切主题,“张虞杉曾经有一个熟人在戚夫人当年住院的那家医院做护工。十九年前的二月十二号傍晚五六点钟,张虞杉一边沿着青阳河岸走,一边琢磨着怎么弄点钱。然后他突然看见一个年纪不轻的妇女从河堤上跑过,还摔到了冰面上,当时青阳河结了冰,有几个附近的农民在那里垂钓。张虞杉看着那个妇女爬起来走远了,他才注意到旁边的地里有一个用纸箱装着的小孩。张虞杉本来想转手卖掉捡来的小孩,但是他跟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买家,天天听那个做护工的熟人跟他说医院里来玩的病人家属有多富裕,他想到了调包计的法子,后来就是实施了。”
纪洵的语气不疾不徐,当年事件的细节就这么被他清晰地转达了出来。
戚小河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个妇女……还能找到她吗?”
“有点困难。”纪洵顿了顿,“前不久我带了一些人去张虞杉指定的地点附近走访,找那些农户询问当年的事情。但十九年过去了,当时除了那几个垂钓的农户之外没有其他人证,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得到更清楚的信息。”
没结果可能对戚小河来说才是常态,但他仍忍不住有一点失望,“这……这样啊。”
“不过还不至于现在就放弃,还有几家农户搬迁了,我们还在找人,或许找到他们后能问到新的线索。”纪洵安慰他。
不管有没有结果,纪洵这样帮忙戚小河都是万分感激的。不过还有一点他没有问,戚小河带着点疑惑道,“张虞杉是又犯了什么事吗?听戚总说他被收押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几秒的沉默,过了一会儿纪洵的声音才响起,“是因为敲诈勒索,小河少爷,他敲诈你。”
戚小河来不及对“少爷”提出异议,因为他有点懵。眨了眨眼睛,想起当时张虞杉的确找他要过五十万。
从小当成少爷一样养着,戚小河对这些东西自然了解得不太清楚。但这会儿戚小河也感觉到了一阵被保护着的善意,他感激道,“纪秘书,是你帮我告了他吗?谢谢……”
“不是我,是戚总。”纪洵突然的打断让戚小河愣了一愣。
纪洵继续道,“其实张虞杉已经关押两个半月了,还有半个月会开庭。”
“两个半月?”戚小河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纪洵答道,“是的。原告方的有力证据也是戚总提供的,我只负责走一些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