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也抬起眼睛,看向南哥,冷静又惜字:“我骗您的。”
南哥嗤笑了一声。
袁也说:“我需要钱,我弟弟生病了,他还是个大学生,我要赚钱治他的病。”
南哥瞥了一眼礼仪先生,礼仪先生点了下头。
南哥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抽出一支笔放在纸上:“你知道我们外面那个八角笼,每天要搬多少人出去吗?还有没有命拿到这个钱,可都不一定。”
袁也抬起头,他的手攥到自己发白的衣角:“冠军不是有三十万吗?”
南哥似乎被他这种懵懂的愣头青给逗笑,乐了一声:“这样吧,你下去打这一场,不管输赢,只要比赛够精彩,我都给你两万。但是精不精彩得我来判断,你上去就躺倒投降那种可不行。”
袁也抿了下唇,点头应下来。
他签完了免责协议,上交了证件,被礼仪先生带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后,听见屋内人哄笑,开始打赌他这种愣头青能坚持几分钟。
袁也站回井向泽的轮椅后,帮他整理了下头上的帽子,慢腾腾地说道:“你现在是我身患重病的弟弟,我待会儿要上场帮你赚治疗费。”
井向泽往后仰了下脑袋,帽檐挡住视线,没有看见袁也,他有些烦地扯了下帽子。
袁也的手指轻轻地顺了几下他后脖颈,眯着眼睛观察周围情况。
在他之前还有一场比赛,他皱着眉头站在井向泽身后看赛场,这种不正规的地下格斗比赛,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犯规的概念。
不像是综合格斗,像是两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在互相撕咬,双方只能活下一个。
袁也过去确实参加过当时生活地自行组织的MMA比赛,虽然是地方小型的比赛,但是裁判和观众也确实是专业的。这个赛场上,裁判好像不存在,所有人都在拼命。
——原来这就是精彩的意思。
井向泽腿脚不便,不方便看自己身后站着的袁也,他对周围的哄吵声都不大感兴趣,帽子更方便他把自己的脸和表情藏起来,他就低垂着脑袋,在喧嚣中发呆。
直到听到观众席里传来扫兴的嘘声,他烦躁地瞥了一眼,只见一个满脸都是血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个人刚刚投降了,裁判正在宣判他对手的胜利。
满脸是血的男人沉默地站在裁判身旁,他脸部肌肉抖了抖,观众台上的嘘声很大。
他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束后,骤然又发力朝他的对手猛攻了过去。
后被反应敏捷的裁判撞到,又迅速扣住脖子绞在地上。
井向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甘的失败者翻起白眼晕厥了过去,裁判站起身,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宣布获胜者。
井向泽微侧了下脑袋,他眉头蹙起来,呼吸都不自觉地变重。
袁也在他身后嗤了声:“什么玩意。”
有人走到他身旁,让他身后站着的袁也去准备准备,过一会儿开地第二场。
袁也问:“跟这个获胜者打吗?”
来人笑话袁也:“怎么可能,让他连打两场吗,南哥还是很爱惜优秀选手的。”
袁也又说:“裁判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来人笑:“去年打了十二场,胜了十场,不要命似的,南哥最喜欢这种人了,就留下来了。”
袁也跟着人要离开前,井向泽手比脑子快的伸手抓住了袁也的胳膊。
袁也停住脚步,走回去,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拍了下他的帽子:“待会儿你就想想今晚吃什么?”
晚上吃的是什么,井向泽不大记得了。
他在台下看见袁也下巴挨了两个肘击,他就觉得牙齿有些疼了起来。
——不应该的,会发炎的智齿已经拔掉了,龋齿也补好了,牙不应该会再感觉到疼。
裁判举起袁也的手表示胜利的时候,井向泽低头,在衣服上磨了几下自己的下巴,有些幻疼。
晚餐是袁也推着他的轮椅,跟这个格斗比赛的创办、组织者一起吃的。
那些人在说什么他听不大清楚,眼睛里只能看见袁也下巴上的淤青。
有个喝了酒的男人,走到袁也和他的桌前,拿出一叠现金“啪”得拍在袁也的身上。
井向泽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了这个醉醺醺的酒鬼。
袁也几乎在他抬眼的一瞬间,就往下拽了一下他的帽檐,井向泽的视线范围变得狭窄,他看见袁也的手伸出来,无名指还戴着他送的戒指,手指曲下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钱。
醉酒的男人醉醺醺地讲话,让袁也下一场继续赢,他再出两万。
井向泽听到这个男人讲笑话似地呵出一声:“妈的,看着没什么用的模样,害老子输了二百。”
有人在桌上笑话他,让他得学会什么叫愿赌服输。
醉鬼又哼哼地走了回去。
其后好几个小时,井向泽的视线都一直盯着袁也手中握着的一叠钱。
他听见袁也跟别人说话,答应了别人什么,听不太清楚。
等被袁也推出来后,外面已经星空满布。
袁也心情不错,推他溜达到附近没什么的公园,坐到长椅上吹风。
袁也兴致勃勃地坐在水边长椅上,用钱叠飞机、叠兔子、叠青蛙。
叠好一个扔进井向泽的坏里,叠到第五个的时候,井向泽问:“老师,我不太懂。”
“什么?”
一直都不太懂,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编撰一个身份,去台上打架或者挨打,被一群令人作呕的人侮辱,赚取一些根本就不缺的钱,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袁也手指翻动,叠出了个心的形状,他捏着心尖,把心送到井向泽的眼前:“你会叠吗?”
井向泽看了一眼,他伸手接过,摇头。
袁也抽出一张钱递给他,兴致勃勃:“来来,跟我学。”
他凑到井向泽的身边,让井向泽跟着他的步骤叠纸。
“因为无聊啊宝贝。”他一边观察着井向泽的叠纸步骤,一边懒洋洋地说道。
井向泽垂着眼睛认真学习。
“很无聊,没什么意思。”袁也把最后一角塞到“心”的最中间,让“心”变的完整,捏着“心尖”抬起来看了下。
井向泽跟着他的步骤,也完成了一颗“心”,他把“心”窝在自己手心里,隔了会儿再慎重地递给袁也。
袁也随意接过,再随意塞进了自己衣服胸口那个口袋里。
“为什么会无聊,那是什么感觉?”
袁也笑:“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井向泽突然单脚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他侧过身往袁也身边贴,差点摔倒,被袁也一把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井向泽抬起袁也下巴,低头亲他:“怎么才会不无聊?”
袁也笑了一声,伸手按了按井向泽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得找点事情做。”
袁也啧了一声:“不过我倒挺好奇的,你从来都不会觉得无聊,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也能呆很久,好像越来越呆了。”
井向泽双手搂住袁也的后肩,他低头轻轻地亲上了袁也下巴上的淤青,犹豫了很久,才小声开口道:“担心你。”
袁也挑眉:“你坐着那儿发呆,也是在担心我?”
袁也伸手摘下他的帽子,一头浅蓝色的头发在黑暗中很耀眼,袁也用两根手指摩擦他头发。
井向泽低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脚受伤,老师会担心我吗?”
袁也顿了顿,神情瞬间冷下来。
井向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现在根本不怕袁也这个表情。过去两人独处时,他第一次见袁也这种表情,会有些手足无措,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导致袁也生气了。
他盯着袁也,再低头轻轻亲他:“不是故意摔伤,看见你在下面等我,我着急。”
袁也叹了口气,搂住井向泽的腰,脑袋贴过去,埋在了井向泽的肩窝里,他声音慢腾腾地,带着点谁也说不上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漫不经心:“宝贝,过几天咱去墓地看看,争取买两个相邻的墓地、或者合葬的墓,等我哪天不小心死了,你赶下投胎时间,正好跟我合葬了。”
“要合葬的。”井向泽说。
“蠢。”袁也骂人。
“嗯。”
“下次把你扔进精神病院,不治好我俩再也不要见了。”
井向泽歪过头,在袁也的脑袋上蹭自己的脸颊:“会死的。”
袁也又冷冰冰地说:“如果你先死了,我就不陪你死了,我会继续好好活着,享受人生中的每一秒钟。”
“好。”井向泽的脾气变得异常好,这让袁也一些古怪的脾气,在这两年的相处间一点点显露出来。
袁也下巴抵在井向泽的肩膀上,不说人话,非常刻薄:“你真的很烦,我对你又算不上好,还这样粘着我会让人觉得你很可怜。”
“你说的,是意外事故。肇事司机撞到了人,把人送医院,等人康复,是意外,但意外就是发生了。”井向泽脾气变得意外好,跟两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样子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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