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向泽在吃完饭之后放下碗筷就准备走,袁也按着他的脑袋把让他洗碗收拾餐盘。
他脸带诧异,惊奇地伸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我,洗碗?”
袁也点头。
井向泽面色沉静地沉默了两秒,接受了这个工作安排,听话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袁也像个督工一样坐在原地看井向泽工作:“你爸妈从来没有跟你讲过这件事情吗?”
井向泽把餐盘堆到一起:“那个金库里有很多金子吗?”
“不是金子。”
井向泽抬起眼睛看了袁也一眼:“老师,很缺钱吗?”
袁也不缺钱,今天开始金盆洗手,后半生也不愁吃喝,这对他而言是一种生活方式——有趣、好玩、刺激。
井向泽把堆叠好的盘子从桌上捧了起来,转身往洗手池的方向走去:“如果并没有金库的存在怎怎么办啊老师?”他嘴角略有些略微嘲讽地翘起,“不如你把井遂杀了,那我把我们家所有的钱都给你好不好?”
井向泽话音刚落,捧了满手的餐盘“叮叮当当”全失手摔在了地上。
“喔——摔碎了。”不用洗了。
井向泽无辜地转身,看向袁也。
袁也皱眉看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为什么十年的监禁生活会让这小子既挑食又看起来没有任何劳动能力?
袁也觉得井向泽出去的话,结局也大有可能会是饿死在外面。
——因为挑食、奇怪的脾气、糟糕的体能以及不怎么样的身体协作能力。
井向泽摔完了餐盘,慢悠悠地荡回了袁也身旁,他用脚把凳子从对面勾到自己身下,跨坐在袁也身旁,盯着他看。
“金库的事不知真假,但是我们家的钱应该还有不少吧?”他凑到袁也脸前,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袁也如同听到有趣的事,他常常表现出一副温和沉稳模样的脸上,突然露出个笑容,眼尾弯起来,兴趣盎然地说道:“想要利用我帮你报仇,小泽?”
井向泽无辜眨眼,期盼地看着袁也。
袁也耸了下肩,敷衍而又无所谓:“我只能把你从这里带出去。”
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他本来可以什么都不做,这一切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过去只是在同一大宅里接到了两份工作,工作结束后他就离开。
井向泽从鼻腔里轻哼出了一个音节,突然抬手按住了袁也下巴上的创口贴。
眼神幽深,食指指腹微微用力。
他有些烦躁地想着——为什么不答应呢,答应帮我杀了井遂、仇恨我所仇恨的人,关心我、担心我、保护我。那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立刻、马上,连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好可惜。井向泽惋惜地想着。
袁也嘶了一声,第一百次觉得需要赶紧把井向泽送到精神疗养院去,他自己有轻微的自虐倾向就算了,对别人身上的伤口也展露出不该有的兴趣那就不大好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小子被关久了,精神压抑不大正常,袁也绝对会把他打入反社会人格的人群堆里,然后离他远一点。
他拿下井向泽的手指,蹙起眉头板着脸:“控制下你自己的行为,如果你到外面这样对别人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送到警局去。”
井向泽食指指腹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轻轻摩挲了好一会儿:“噢~好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尾音甚至还在喉腔里打了个转。
“那老师,不杀了井遂,我们现在该用什么方法逃出去?”他积极询问,试图参与进这个逃亡计划的每一环。
袁也说:“下次如果有人说要带你走,你就跟他离开,不要像昨天一样在门口傻站着。”
井向泽的太阳穴不可控地跳动了一下:“有谁?”
袁也沉声道:“我有同伴在这儿工作,他会想办法打开房门,然后你跟他离开,你哥这边我想办法去跟他说。”
井向泽声音不自觉地沉下来:“谁?”
袁也在昨天跟秦娜出门时候,经过宅内绿植覆盖茂密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低头除草的除草师傅,袁也斜瞥了两眼,有些好笑地发现对方竟然是熟人。
师父袁曲在制定作战方案的时候非常自大,上帝伸手下棋一样,只告诉棋子前进、过河、将军,不会告诉他自己还安排了车、马、相在旁边配合棋局。
当然,这里面并没有包含什么对待爱徒的拳拳师徒情谊,只是单纯恶趣味而已。
袁也现在也不在乎利用或者被利用的事,他心态良好,完美继承老头衣钵,换成自己为了有趣,也会选择这么做。
他在沿途跟扮做除草工的同伴眼神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再被秦娜带着离开。
——自己现在困在屋内,暂时联系不到伙伴,但伙伴是一个自由除草工,修理植被修到屋子前,应该算不上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情吧?
两人如果能对话上,让伙伴除草工作结束后,把井向泽从井宅里先带走,应该不算太难。
袁也昨天跟秦娜出门的时候,特意观察过,这间屋子周围、甚至整个井家都没有存在什么严密的监视。
或许对大井而言,这个弟弟凭空消失才是他兄弟二人拥有一层血缘关系,所得到的最好结局。
袁也在大脑里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思路,看向井向泽:“总之到时候我会让人带你离开,你跟他走,不要像昨天那样站在门口犹豫。”
袁也伸手摸到自己下巴的创口贴,想了想又道:“离开后,我会让我认识的人安排你住进医院一段时间,你在医院做心理评估……”
井向泽大脑老旧电器般迟缓地运转了几秒,而后才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腮帮紧起来,后槽牙磨动的咯吱作响,昨天吃了止疼药后一直隐隐作疼的牙齿又开始疼了起来,他的手指轻微抖动了起来,想要吐。
他想吐!
——这个人竟然想要别人把自己带出去,再关进精神病院里!
他的眼球在眼眶内转动,太阳穴突突直跳,脖子上的青筋都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而凸显了出来。
——该死!该死!该死!温江!你怎么还敢活着站在我面前?!
“小泽?”袁也疑惑的声音传来。
井向泽用了这辈子从来没有用过的力气,狠狠地压下了这破了顶的愤怒。
饶是如此,他望过去的眼神仍旧恨意满满,猝了毒的利剑一般。
袁也迟疑了片刻,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说的话,好像没有任何值得愤怒的成分在,他伸手想要摸下井向泽的脑袋,让他冷静下来。
井向泽抓过袁也伸来的手,放下来,身子凑过去,伸手把袁也的头发往后脑勺梳了过去。
他几乎抵着凳子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含有恶意成分的笑容。
“老师,我突然觉得不想走了。”
“你留下来陪我好吗?”
他的大脑像是放进高温里烘烤了许久,又被丢到冷冻室里彻底放凉了下来。
他心怀的恶意,污泥一样爬满全身,他在内心与自己自问自答。
——他是骗子。
——你明明知道。
——他把你抛起来,又让你掉下去。
——让你掉进深坑。
——你活该。
那不如跟我一起去死吧。井向泽盯着袁也的眼睛,这么想着。
第24章 Day4-5
袁也当然觉得井向泽是在胡说八道,他抬手整理了下自己被井向泽弄乱了的头发,眼角瞥见餐具被摔了满地,想着整间房子里又找不到清扫工具,开始忧愁起晚餐应该怎么弄?
踩在满是碎片的厨房上烹饪晚餐?那显然不太舒服,一不小心还可能会割伤自己。
嘴上却平和地安抚起井向泽:“别胡说,真的不想离开的话,昨天也不会拉着我跑那么快,是不是?”
井向泽的牙神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他的手指搭在桌子上,不可遏制地在轻微抖动着。
他有很多恶意要散发——听到一些认错求饶声、一些痛苦的哀鸣声、一些惧怕的颤抖声,都可以。
他得让自己的心情变得舒畅一些。
袁也的视线从凌乱的地板上遗憾地收回来,看见井向泽整个人都在颤抖,微微一怔:“怎么?”
井向泽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袁也微微靠近他,安抚道:“你很多年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了,突然离开确实这里会感觉有些不习惯,疗养院里……”
井向泽凑过来,用自己冰凉的嘴唇贴上了袁也的嘴唇。
他需要一些其他人的恐惧、痛苦和担忧,让自己的心情变得痛快一些。
他需要,让自己的心情变得舒畅一些。
比如让袁也闭嘴,他想。
袁也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微微往后仰了下身子,手掌盖住井向泽的脸颊:“比如这种事情,在正常人之间不应该随便做。”
井向泽心跳恢复正常,那些潮湿阴暗的思绪重新缩回每根血管里,他在袁也的手掌下笑出了两声。
声音闷在袁也掌心里,带着潮湿的热气:“那正常人之间,什么时候可以做这种事情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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