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浔觉得裴云廷的目光越来越热,越来越深,把他的心也烫热,镜头前无数的人在等待他的答案,这一刻自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也许明天也会是,他想给出一个不会影响裴云廷事业的答案,可话到了这个份上,他说什么都挽救不了。
还有,他不再想顾忌其他,他在裴云廷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渴求,初浔想,自己是不是该给他一个答案。
和他这样拉扯着,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他喜欢自己,而自己……
初浔低下头,唇微微张开,几次想说话,又三思后沉默不语,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否不是准确的答案,点头亦不是明智的选择,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初浔的指尖将手稿掐出了褶皱的痕迹,手稿上的问题全都作废,现在最大的问题摆在面前,有无数个人在等他的答案,他的答案说出来会让谁失落,会让谁开心,他都不想顾忌,他现在顾忌的只是裴云廷自己,只是他。
这场录制分为上下两场,上一场很快结束,下半场从开局到现在,光是沉默就花去了大半的时间,这是一档奇怪的直播,是不回答,是能肉眼感觉到的尴尬,也有百万人在屏气凝神,期待满满。
弹幕不用想都知道成了什么模样。
裴云廷凝神看着他,面前的Omega被逼到了死路,退无可退,摆在面前的仿佛是致命的问题,不管他在犹豫什么,顾忌什么,在裴云廷看来,那都是不喜欢,那就是答案。
想维护他的心情是真的,失落的心情也是真的,他想借这个机会告诉所有对初浔有想法的人,他喜欢这个Omega,他喜欢这个离过婚,没有信息素的Omega,谁也不能再对他有想法,谁也不能看不起他。
维护他,也不能让他露出为难的模样啊,明明他能在自己身边,就该万般庆幸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裴云廷轻轻笑了,这一声仿佛是用来缓解尴尬,也仿佛是为了掩饰那份失落和受伤,裴云廷站了起来,走向了镜头,迎面走着,这是他给初浔的交代,不是给观众的,他承认,自己一直都不是个合格的艺人。
镜头被关闭,摄像结束,直播结束,悬念继续,尴尬继续,现场连工作人员都不敢说话,氛围很是奇怪,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连导演都沉默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收工了。”一直到裴云廷说出这句话,才终于有了点异动,裴云廷看向导演道:“答应给你们的料够猛吗?”
导演不敢说话,下半场裴云廷说给他们猛料,谁也不知道会这么猛,导演是个有眼色劲的,谁都能看出裴云廷现在虚情假意的微笑,所有人的目光又静悄悄地投在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掐着手稿的人身上。
初浔许久没回过神来,从今天开始,平静的生活将被撕开喧嚣的口子,他将再次成为那个被万众瞩目的焦点。
因为裴云廷,因为无数人喜欢的裴云廷,喜欢他。
因为顶流是卑微的暗恋者。
眼前天旋地转,初浔感受不到别人的气息,鼻尖全都是琥珀的信息素,是他闻过的,是他喜欢的,是别人不太能接受,而自己却觉得异常温暖的树脂的味道。
裴云廷靠近了他,半点没提这一场的目的,保护他不用他知道,他也没那个心情去邀功,裴云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道:“该饿了吧,盒饭,先吃点吧,折腾挺久了。”
没觉得过去多久,仔细一看,外面天都黑了,录影棚里依旧明亮,那是人为的灯光。
盒饭躺在餐桌上,裴云廷只拿了一份过来。
初浔在这许久的沉默后,看到盒饭忽然眼圈一热,他情绪涌了上来,拉扯着他的神经,声音微弱地问:“为什么呀……”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不顾后果?为什么问他要答案,为什么没得到他的答案,还要继续对他这么好?
不求回报吗,真的不求回报吗?不奢望吗?不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吗?对自己没有一点点信心吗?他那么好,在自己面前,总是卑微成那样。
裴云廷看他眼圈红了,他走上前,碰了碰他的眼角,仍然带着不真心的笑容说:“怎么了,想被我继续为难?”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当,但他豁出去了,以后也能光明正大地喜欢对方,他并不觉得后悔。
初浔抬起头看着他,裴云廷对自己笑,可他知道那笑容并不真心,他知道裴云廷在难过,在失落,他什么都知道,才觉得裴云廷万般好。
初浔从来没有被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人家说不能把喜欢和感动混为一谈,可是他真乱,他真的分不清楚,自己现在激烈的心跳究竟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喜欢。
“吃饭吧,忙了一天,待会结束了,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回去。”裴云廷把筷子递给他,能光明正大地对他好,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突破。
至少不用躲躲藏藏,不用想爱他,又不敢,又不能太满,折磨人。
初浔接过了筷子,裴云廷走了出去,没有多说什么,也许他是难过的,能够勉强地笑笑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他们此刻,可能都需要静一静。
初浔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落寞地走出了录影棚,手中的一次性筷子还没有拆开包装,盒饭还是热腾腾的,录影棚里鸦雀无声。
过会,导演走了过来,不太接得住这个氛围,声音听起来总是有几分不自然:“那个,到这边来吃饭吧,这个桌子矮,不太合适……”
初浔没有回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导演劝阻无果,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料是够猛的,是他们想要的,可这残局却不是他们能收拾的。
初浔脑子里一根弦崩的太紧,在他触碰到那温热的盒饭时,弦开始断裂,他似乎还听到了响声,初浔愣了一会,握紧了那双筷子,犹豫再三,他将盒饭放回去,将筷子盖在上面,丢掉手稿,往录影棚的大门走去。
工作人员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
裴云廷没有走远,他提着一根烟,靠在没人的走廊里,旁边是大敞的窗户,他的烟丝往外面钻,头抵着身后的墙面,星火“滋啦”地向下坠着。
鞋边是灰尘,裤脚也有,他是个西装革履的失败者,只是狼狈的很另类。
裴云廷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摸到阻隔贴,狠狠地撕了下来,任信息素喷发,任那攻击状态的信息素在狭窄的空间里蔓延,闯荡,自噬。
每个人都有情绪,他也一样,可他没有把这种情绪转移,把这种情绪安抚,把这个情绪怪罪到别人的身上,他只恨自己的无能,他只恨没在七年前碰面,就和其他人一样,成为欲望的奴隶,成为堕落的顶级alpha,只为求那个Omega的一眼。
什么他妈的自尊,什么克制,什么忍耐,他是loser,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顶级?凭什么顶级就要学会自控?凭什么顶级就高人一等?凭什么他不能放下那份自认为的体面,那份不适时的自尊,去放肆地追求他要的人,他要的东西。
他是顶级对吧?他的信息素很强大,比任何人都强大,钟越算什么?A级的alpha,那些追求他的alpha是什么?他能将他们秒杀,他可以踩着他们上位,最优者得到一切,他是顶级,他就该得到初浔,他就该不顾任何人,得到顶级alpha该有的一切!
不爱他?还是不爱他?那就对他释放信息素啊,容城多少个这样的案例啊,强行标记他又能怎样?他能反抗吗?他不能,他只能依赖自己,最后被标记的痛苦折磨,在他身下一次次求欢,这就是顶级alpha的资本。
无数个念头涌现了出来,在拉扯裴云廷的神经,他哪里是什么圣人,圣人会想这些吗?圣人会不顾道德底线吗?圣人会不择手段吗?圣人有他这么烂吗?
裴云廷的拳头捏出了声响,他感到头痛欲裂,生了那无端的许多恶劣想法,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成为本性的奴隶。
有捷径,都想走,克制才是反人类的,他想,自己早晚变成恶劣的混蛋,和那些顶级圈子的人没有不同。
砸了烟,裴云廷要走,突然发现门口的人影,他刚刚想事情想的太入迷,并没有注意到那影子在外面站了多久。
初浔担心地望着他,两手垂放在身前,感受着那无端的空气墙,太过浓烈的,愠怒的信息素将他挡在了外面,他无法靠近那个人。
裴云廷丢了烟,这会才手足无措地开始收敛,信息素的攻击状态淡了一点。
裴云廷松开了拳头,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方才道德沦丧的想法全都消散,他声音中听地问:“怎么了?”
初浔走了过来,站在门前,脸上是无措的情绪,他小声说:“你没有吃饭。”
裴云廷轻道:“我不饿。”
他说的是不饿,而不是没心情,可初浔没那么傻,他知道裴云廷在不开心。
“你没事吗?”初浔紧张道:“你的信息素,有点乱……”
“习惯了,”裴云廷走过来,“没事,回去吧。”
“等一下,”初浔抓住了裴云廷的衣角,他不知道抓哪里,在裴云廷要掠过他的时候,盲目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初浔攥紧拳头说:“我,我有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