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份礼物还是里昂帮我一起准备的。
他负责买好礼物,我负责把礼物带过来。
我接着问里昂:“你为他们准备礼物了吗?”
毕竟伊丽莎白夫人一定很乐于收到里昂的礼物。
“当然。”里昂对我说,“一副失传已久的画,三个月前在一场拍卖会上竞拍下的,母亲打算把它挂在中央大厅。”
“伊丽莎白夫人应该很喜欢这份礼物。”
“她喜欢收藏有价值的艺术品。”
这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伊丽莎白准备的礼物。
“你的父亲呢?你有为他准备礼物吗?”
“没有,他应该不会在意。”里昂的语气轻松且随意,“我也并不在意他的感受。”
“你们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
里昂轻笑了一声,接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还有恶化的空间。”
但我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
和伊丽莎白的描述一致,比起父子,里昂和罗德尼更像针锋相对的仇敌,在早上的交流中,伊丽莎白委婉地请求我帮一个忙——她希望我能够帮忙缓和这对父子的关系,从里昂这边入手。
我问伊丽莎白为什么不亲自和里昂说。
这位端庄的女主人用哀愁的语气告诉我,她已经尝试过了,但见效甚微,如今只要她提起这个话题,里昂都会直接表达他的不悦。
每一个看似光鲜的豪门家族,都有一个难以弥补的裂痕,这片裂痕是华美袍子上的虱子,是古董瓷器上的划痕。
面对伊丽莎白的请求,我没有明确应下,也没有直接拒绝,我只是说我可以试一试。
此刻我和里昂站在宴会厅的一角,和宴会厅中央的伯纳尔德夫妇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问里昂:“你会恨伯纳尔德先生吗?”
“不会,他成就了今天的我。”里昂没有丝毫犹豫地给出了否定答案,“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不太想说,我担心你会觉得我脆弱。”
“不会。”我很坚定地告诉里昂,然后我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你是我的小狗,如果你受伤了,我当然会保护你。”
里昂突然咳了一声,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他喝下一口高足杯中的金酒,又把剩余的酒放回侍者的托盘。
“我曾经渴望过父爱,这种渴望被消磨干净了,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父爱了。”
“罗德尼,他是我的人生导师,是我童年时期的榜样,是我曾经的目标。”
“但他从来都不算是我的父亲。”
里昂说完之后长叹一口气,像是释然,也像是解脱。
我愣了片刻,试图体会里昂话里的意思。
我不知道里昂和罗德尼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根无法拔除的刺,这根刺是由缺失的父爱、繁重的训练和严苛的要求组成的,也包括扇在里昂脸上的巴掌。
我想起来里昂曾和我说他在年幼时养过一只小狗,那只小狗是里昂在后山捡到的,他把脏兮兮的小狗带回家洗干净,他很喜欢那只愿意亲近他的小狗,有一天,那只小狗丢了,再后来,他在后山发现了小狗的尸体,里昂去问他的父亲,罗德尼给出的理由是“玩物丧志”。
死在后山的远不止那只无辜的小狗。
他们的父子关系如同罗德尼碾碎的卡罗拉玫瑰一样,永远都没有修复的可能。
正如里昂所说,罗德尼是一个优秀的掌权者,大概也是一位可靠的伴侣,但他从未是一位称职的父亲。
如果我劝里昂去修复这段父子关系,他必然愿意做一些表面功夫来糊弄我,因为里昂会把我所有的话都放在心上,体现在行动上。
但我没有任何立场来要求里昂,也不想去要求他。
我甚至觉得这种要求是对里昂的二次伤害,是在鞭笞他旧日的伤疤。
人在年幼时受到的伤害往往无法弥补,就算是里昂,也是一样的。
“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做错了吗?”里昂问我,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思索得有点久了。
“你一点都没有做错,里昂,你可以不用在意罗德尼的看法。”让伊丽莎白夫人失望了,我无法说服自己去担任调解人,“对我来说,当然是你的感受更重要。”
里昂沉默了半晌,冒出来一句:“我现在就想拥抱你,再亲吻你。”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听得很清楚,我环视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人。
“可以。”看见里昂跃跃欲试的目光,我顿了顿,补充上条件,“但要等宴会结束,”
“我还想把你压在身下,或者被你压在身下,可以吗?”
我有些惊奇地打量着里昂,不出意外地发现他陷入了莫名的高亢中,面对兴奋的小狗,我当然不会让他失望,我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在人声鼎沸的宴会厅里,我们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展开了一场秘密交流,前所未有的体验。
但这种体验没有持续太久,里昂陪我闲聊了一会,又重新投入到上流圈层的社交中,他举起酒杯,从我的小狗里昂变回身处高位的继承人。
来我这里碰运气的人不多,得知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客人后,也都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可以邀请你一起喝杯酒吗?”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朝我走过来,是有着好皮相的年轻权贵,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如同遇见了有趣的猎物。
我接过递过来的葡萄酒,在他的注视下品尝了一口。
“怎么样?”
“有点甜。”我评价道。
“甜酒配美人。”
“谢谢。”
“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今晚——”他把声音拉长,营造出略显刻意的神秘感,“要不要和我回家喝第二场?”
“和你回家做什么?”
他靠近我,贴着我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说:“当然是共度春宵。”
我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可以考虑。”
“不如——我们现在就走?何必在无聊的晚宴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我把酒杯放回侍者的托盘,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年轻权贵说:“打住,厄尼斯特。”
第63章 虚伪的政客
伯纳尔德夫妇把控着同每一位来宾的寒暄时间,时间长短取决于客人的身份,这是上流社会不成文的社交准则。
一位客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伯纳尔德夫妇在面对这位客人时肉眼可见地热切起来,伊丽莎白夫人同这位客人行了贴面礼,不苟言笑的家主也露出笑容。
仅凭身份贵重这一点不足以让我好奇,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位客人看向我的目光。
带着探究和审视的目光,如同思考一把匕首是否锋利。
“帝摩斯.奥兰多。”厄尼斯特在我耳边说,“你一直在看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我否定道,“方便向我科普一下吗?”
“当然,我的荣幸。”厄尼斯特抿了一口酒,他眯起眼睛看远处的奥兰多,“奥兰多家族的最杰出的后辈,参议院经济安全委员会的新秀。”
“你对他的评价似乎很高。”
厄尼斯特冷嗤一声,他用嘲讽的语气道:“穿着西装的暴徒而已。”然后他转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甜心,政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们虚伪且阴险,奥兰多更是佼佼者。”
“你想说什么?”
“奥兰多不是好人。”
“所以?”
“所以我在劝你,不要和他有深处接触。”
“我们能有什么深入接触?”
“你看起来对奥兰多很感兴趣。”
“好奇而已。”
准确来说,是对奥兰多看我的眼神好奇,我和这位政治家没有过任何交集,他为什么会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我,又为什么会对我投来那样的目光。
在经历过杜波依斯事件后,我很难去忽视这样的目光,坐以待毙绝非明智之举,厄尼斯特建议我们不要有深入接触,但我总觉得必要的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甜心,甜心?在想什么?”
“嗯?怎么了?”
“要不要和我从无聊的晚会溜出去,我带你去玩点有意思的东西。”
我偏过头去看厄尼斯特,他刚好也在看我,他嘴角带着跃跃欲试的笑,似乎真的打算这么做。
“像不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他说,“从乏味的晚宴逃走,把跑车开到某处山崖,躺在引擎盖上,或者坐在车顶上。”厄尼斯特的嗓音低沉,像在给一部爱情电影配旁白。
“除了我们,还有风,星光和月亮。”他说。
我突然意识到,我所见到的厄尼斯特和大众对他的印象并不相同,他给我展示的世界里除了暴力和鲜血,还有埋在深处的猩红玫瑰。
他继续向我抛出诱饵:“我在溪别山那边有一栋房子,离这不算太远,怎么样甜心,要不要过去?去的话,我现在派人收拾一下,再准备一些食物。”
那朵猩红的玫瑰从干涸的土壤中挤出来,试图看见星空和月亮。
“今晚有这么多客人,我想会有某一位美人乐意接受你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