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里昂认识的十四年间,我们有超过一半的时间相隔两地,彻底中断联系,包括他被父亲扔在国外磨练的三年,服役的两年,入职某跨国安全承包商的两年。
里昂本可以选择更轻松的人生——成为伯纳尔德矜贵的少家主,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业,但他没有,里昂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至于那段往事,里昂当然也和我提起的,当作故事讲给我听,有的举重若轻,有的讳莫如深。
里昂服役的部队隶属特种作战序列,承担敌后侦查、破袭、斩首任务,是军队最锋利的刃口。除开这一事实本身,他拒绝向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提及其中的细节。
退役后,里昂向当时规模最大的跨国安全承包商投递了简历。绝大多数雇佣兵都是金钱的奴隶,越强大的佣兵越值钱,越值钱的佣兵越容易死,而没死成的佣兵,会更强大。
我至今不明白里昂成为雇佣兵的原因,毕竟他一出生就躺在金币堆成的高山上了。
或许是本性使然,或许是意犹未尽,又或许是是顺其自然,但不管原因是什么,这段惊心动魄的奇特经历,都无疑成就了今天的里昂。
打破世人对豪门继承人的固有看法,挣脱父母无底线的掌控,踩着刀剑和敌人的尸体攫取权力的果实,从雄性生物的角度出发,我很难不佩服我的老板。
尽管我很清楚,他给予我的,是他为数不多的全部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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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里昂:“回去做什么?”
“参加一场宴会,纪念他们结婚三十周年。”
“你父母的感情不错。”这是实话,“那就回去吧。”
里昂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我并不想回去,其实我没料到他们会邀请我,近些年来我们的交集并不多。”
“或许他们也有些想念你?宴会在什么时候?”
“一周之后。”
“那还有一些时间,要不要回去看看?毕竟是三十周年,意义重大,你不在场的话会有些可惜。”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充当类似“调解人”的角色。
里昂走过来抱住我,他自然地俯身,用很依恋的姿势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鼻尖蹭着我的肩窝。
我很了解我的大型犬,他一定又有什么请求了,我把指尖插进里昂的发缝,缠着他的头发玩。
“怎么了?小狗。”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你是说,一起回去参加宴会?”
“对。”
“不太合适。”我没受到邀请,更没有合适的身份,贸然前往多少有些失礼,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想去。
“没什么不合适的,和小时候一样。”
我想起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宴会上,迷失在庄园里的我遇见了这座庄园的主人,我们在落满枯萎的池水边数着天上的繁星,又在在月亮的指引下,找到了回去的路。
但美好的回忆让裸露的现实显得更加不堪,如蛆附骨。
“人言可畏。”
里昂很坚持:“他们会闭嘴的。”
“你父母也可能会介意,这是他们纪念日,总不能让主人心情不好。”
“不会。”
我觉得很不对劲,里昂一向以我的意愿为主,而且只是宴会而已,他怎么会这么希望我参加?
“为什么希望我去?”
里昂的耳根泛起薄红,他的脸埋在我的肩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里昂沉默了好一会,半晌,他贴着我的耳朵,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和父亲说了我们的关系,他们也想见一见你。”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们是恋人。”
“……你父亲会很生气。”
“不会,他气头已经过去了。”里昂补充道,“别担心,就算生气,他也做不了什么。”
第50章 截胡
我过了十多天的清闲日子,这些天没有任何工作找上我,我的直属上司也只在十天前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问候我,仿佛进入了无期限的带薪休假。我偶尔也会怀疑,如果不是和老板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我或许已经被开除了。
——那不是什么美妙的事,组织相当于杀手的保护伞,脱离了保护伞的杀手,生活从此只有逃亡,逃亡,那无异于没有上限的恐怖电影。
不过我暂时也没有接任务的想法,我想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游戏当中,况且我也会担心,看似普通的任务后,是否藏匿着针对我的陷阱。
我并没有次次侥幸逃脱的好运气。
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今天也不例外,在我准备出门走走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来自邓洛普的电话,他告诉我他计划在两天后动身。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犹豫不决只会让对手抢占先机,但我仍有顾虑,我问亚当:“可以,但是你的身体恢复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亚当的笑声:“已经没问题了,小少爷放心,我的身体素质向来不错。”
“那就好。”我顿了一下,又想到一件事,“你和玛丽安取得联系了吗?”
“我们已经制定好几套方案了。”
亚当果然和我记忆里的亚当哥哥一样靠谱,一如他的父亲。
“方案?不如我们找个时间聊聊,就今天下午?”
“好的,小少爷。”
我给里昂打了个招呼,借用了他的办公室——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况且我和玛丽安作为Romance的员工,亚当伪装成里昂的保镖,进出Heaven的大楼合情合理,不至于引人注目。
里昂不在办公室,他的工作内容很丰富,可能是在会议室听报告,可能是和某个大佬应酬,也可能是在枪战,我们三个外来者,毫不客气地占用了里昂的办公室。
其实也算规矩,只是借用待客区。
“我们准备好伪造证件和人皮面具了。”
我点点头:“行动暴露的应急预案呢?”
“我们的计划是百分百排除被发现的可能。”玛丽安两肘随意地搭在腿上,十指相触,虎口搭成一个稳定的菱形。
“可以做到吗?”
“可以。”
我听了他们的计划,心里有了底,假扮成一对外出旅游的情侣确实是明智的选择,而且我对玛丽安和亚当的反侦察能力也抱有信心。
“怎么把拿到的东西带回来呢?”如果能带得回来的话。
玛丽安说:“得看是什么东西。”
“亚当哥哥......你不记得具体是什么吗?”
“我不清楚。”亚当朝我摇摇头,“父亲当年十分谨慎,甚至对我都是保密的。”
“好,那就看情况吧,选择最稳妥的方式来,尽量不要冒险。”
最后,我对玛丽安和亚当嘱咐了几句,和眼前这对“情侣”说“保持联系”,他们离开了这间办公室,继续准备两天之后的旅程。
那座小岛是游戏的第一关,是一着险棋,也是蒲公英的第一颗种子,我希望它能开个好头。
我并没有没有马上离开里昂的办公室,在和里昂借用办公室时,他和我说,方便的话就等他回来,他有些事要处理,他想等处理完之后和我一起回家,我答应了。
我盯着某一块透明玻璃,想着将要发生的事,所谓意外,无非利夏维尔和墨菲这两股势力,我也会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至于其他势力,无非是小打小闹,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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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ven的每一层楼的作用都不同,越往上越安静,安保也更严格,很不巧的是,我在19楼撞见了霍拉德,他看起来有些尴尬,我对霍拉德点点头,他朝我讪笑一下,然后我们擦肩而过。这让我难免好奇——在医院的那天晚上,里昂对霍拉德说了什么。
14楼是我经常会来的地方,我的直属上司韦尔斯在这一层有一间小办公室,当然他只负责管理一部分人,比如说玛丽安,就不归他管。韦尔斯是个急性子的人,但他对我非常客气。
从10楼往下都是娱乐区,这一层的顾客非富即贵,这些人偶尔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特殊需求,在享受服务的同时他们需要绝对的安全,Heaven刚好能够同时满足这两种需求。
我没在十楼下电梯,万一被哪位客人看上,会有些麻烦,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只是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客人。
一楼有个酒吧,我在这里看到过酩酊大醉的人,看到过因为闹事被安保扔出去的人,一楼还附带一个大花园,养鳄鱼的池子就在花园里,不对外开放,曾经有喝上头的客人试图闯入,最后他得偿所愿,和他的鳄鱼朋友共处了一整个下午。
逛了一圈之后,我又回到了里昂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后面是一堵墙,一面柜子占据了这堵墙的大半面积,这面柜子被木板隔成很多格子,里昂在格子里放了不少展品,它们大多价值不菲,比如说第二层左起第三个格子里的杯子,它被某个出名的历史人物用过,身价七位数。
还有第三层中间,那是这个柜子最好的位置,那里放了一把老式手枪,这把手枪大有来头。等等,那把手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玫瑰花?这很神奇,里昂非常喜欢那把手枪,现在他竟然被一朵普通的玫瑰花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