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能够遇到少年时期的纪司青,自己大概会有一点改变吧。
对于错过,人们总能怀有遗憾。
纪司青伸手敲了敲他的头,脸上还带着笑意:“想什么呢,说好不想了,又骗我。”
黎云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是,我只是在想其他的。”
“哦,那走吧。”纪司青干脆利落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迈开步子往喷泉方向走。
黎云和舒了一口气,接着紧紧扣着他的手,不容甩开的力道。
纪司青没有拒绝,反而轻轻呢喃:“真好。”
他是另一种人,不会感觉遗憾,不会感觉错过的很悲伤的事情,反而会全力向前看。
如果错过当初,那么就把握当下。
至少他的手里抓着的人,现在变成了我。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他静静目睹着黎云和,无论是潇洒地站在礼堂上,还是昏暗巷子中的出手相助,或是酒吧里的独自清醒,他总在纪司青眼里熠熠发光。
青春时期能够得到这样的经历,反而让他变得庆幸。
他曾错过他。
后来,他得到了他。
第七十二章 分离江离×黎云逸
“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黎云逸狠狠地揉掉眼角上不断流下泪水,撑着力气对面前神情阴郁的男人说,嗓音轻轻颤着,显得有些盲目地低垂。
江离站在门口,拿着钥匙的手无力地垂下,眼里的偏执无所遁形,他不想他走,更不想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这是有问题的。
可是江离不想改正,他这辈子就任性过一次。
江离扯了扯嘴角,苦涩连同心底浮现的欲望反复串联,他掩下眼底的黑沉,笑道:“黎云逸,如果你离开的话,我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黎云逸扶着墙壁站起来,脚下是两个人争吵之间提的乱七八糟的行李箱,露了半个箱子的衣服出来。这就像他们的生活一样,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脱离轨道。
黎云逸伸手拉住江离的手,他只感觉很不舒服,继续想同他解释:“你不能把我当成一个物件,我不要依附你…甚至依附任何人。”
江离的肌肤带着冰凉,像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一样,江离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黎云逸,一字没说却彰显他的反对,还有层层冷淡包裹下的痴缠爱意,通通被他掩盖下去,只留下难以撼动的冰雪。
江离轻轻扣动门把,拉开防盗门,他叹息道:“走吧,黎云逸,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没有要和你分手。”黎云逸喃喃道,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像个爱哭的小孩子一样,红着鼻子说不要。
江离拿着纸巾,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清醒地说道:“小逸,我接受不了你离开我,你也接受不了我整天守着你,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过退步。”
江离冷静地为他们的感情下结论,像没有情感的机器:“当是一段不是很完美的感情,回去吧。”
黎云逸不声不响地拾起行李箱,走之前,他抱着江离,像往常一样撒娇:“江离,我没有想跟你分手。你等等我,别跟其他人在一起,他们都没有我好。”
男人仿佛轻轻应了一声,怀抱紧了一些。
可惜,时间快到了,司机打电话催促,黎云逸终究提着行李箱,满脸不舍的坐上前往A市的汽车。
直到很久以后,黎云逸依旧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一步。
他离开我了,江离漫不经心地想。
江离一脸冷清地站在窗前,他的手已经被戒指磨出血丝,一滴滴地从肌肤滑落,没入价值不菲的深色地毯上,无声无息地消失,同昂贵的针织线料一起交融,难以分离。
江离的世界在黎云逸离开他之后,终究再度恢复了宁静。
他厌恶至极的寂静,是人生中体验过最多的背景音乐,耳边没有声响,仿佛胸腔里的心跳声都比没有声音更加优秀。
江离在来到北方之前,是在温暖的南方长大,不同于现在扭曲的性格,而是完全的温润君子,除了没有常见的亲人,他跟在外公身边活的很自在。
江离的母亲宋月怀上他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恰逢她出国研读学业,江离的出现完全困住了她的选择,她瞒着丈夫和公婆悄悄服下堕、胎药。
父母不一定是爱子女的,这句话无限次的在他身上反复印证,直到再也不能伤害到他。
宋月以为自己准备的万无一失,可遗憾的是江离没有如她期待的死掉,反而坚强的存活下来,甚至让所有人知道她的狠心。
江夫人需要一个学历高的儿媳充门面,对她的决定反而是出乎意料的默许,甚至帮她问能不能打掉。
医生直接给出警告,宋月身体弱,堕、胎药伤害很大。
如果打掉,她以后可能都怀不了孩子。
江家需要有人继承,宋月需要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
宋月没有出国,她日渐消瘦,恨着还未出世的孩子。
江离是安静的,哪怕他的出现没有人期待,可他始终安安静静地待在母亲的肚子里,直到诞生出来也只是哭了几下,睁着大眼睛呆在保温箱里,很招护士的喜欢。
宋月得了产后抑郁症,再度错失读书的机会,疯一样地找时机折磨刚出生的婴儿。保姆惊一样发现这个事情,急匆匆地抱着腿被掐出淤青的小孩出现,来不及聊几句,来探望女儿的外公外婆惊得摔掉手上的东西,询问女儿却收获满满的恨意。
这样乖得小婴儿何其无辜,要承受如此的无妄之灾。
此后,江离离开北方,呆在外婆的怀里,乘坐一辆火车南下,姓江名离。
十三岁时,江离已经读起初三。
江离照旧靠在窗边读书,身上一股外公渲染来的书卷气,身上是外婆亲手缝的毛衣。
江离天生聪慧,无论是文学还是理学,总能轻易擅长。外公让他小学跳级,却拒绝他直接高考的想法,他乖乖应下,外公说要他有自己的童年和青春期,适当放松玩乐。
江离也只是听听,继续看自己的书,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学校天台上吹风,又会配合外公的趣味,时不时当着班主任的面逃几节课。
然后,外公就会拄着拐杖来找老师道歉,走出学校之后松开拧紧的眉,摸着胡子夸他:“小伙子,这才是上学。”
江离看起来性格温润,又很好说话,事实上没有几个朋友,他总是拒绝无聊的约会。
无论是女孩子的情书还是男生的游戏,他只感觉没有意思,喜欢陪着外婆侍弄花草,陪着外公上课。
那个时候,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取于离开的离,而非外公说的:“大琴谓之离,小者谓之应。”
根本不是琴的意思,而是想让他彻底离开。
跨过安静的十三岁,在十四岁那一年的开端,江离开始在得到中失去。
江离离开了熟悉的南方,被一辆飞机载往陌生的北方。
眩晕的晕机中,江离脑中只记得外公说的话,连同宽厚的手掌拍到肩膀上的温热:“你的父亲和母亲要接你回去上学,阿离,好好的,要听话。”
什么才算好好的呢?
江离下飞机的第一刻,在助理厌恶的目光里,他抱着一个垃圾桶吐得昏天黑的。根本没有好好的,这里没有人对他有过接纳的善意。
少年的温润逐渐刻画成阴郁,他的世界不再有阳光的照入。
从别有居心的接回,到亲生母亲在面前的恶意诅咒,连同吃的肥胖的弟弟江源。
他从幻想过的善意到转变,一切都是恨得,对于江家,他没有一个不恨。
这种恨意日渐增长,最终横插在心口,遮住了光。
江源的傻气让江离得到靠近黎云和的机会,他参加黎鸣设计的考题,一脸淡然地拿下满分成为黎云和的朋友,无形间帮江家得到了更多机会,更多金钱。
索性黎云和为人并不自傲,江离松了一口气,高度精神疲惫之下回到江家收获宋月的质问:“你是不是一定要和你弟弟抢?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想回来的,江离说。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江离身上,他茫然的推开扑上来捶打的江源,浑身都很疼。
他一天没有进食,虚弱地扶着楼梯往最角落的客房走,他想拿走自己的行李,想回到外婆温暖的怀抱,想离开讨厌的北方。
江老爷子突然出现阻拦他的去路,居高临下地站在楼上,挥手让属下按着撒泼的母子,狠狠地对着高贵的夫人和少爷扇了一巴掌,叫嚣的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垂头听训。
江老爷子拄着拐杖,冷漠地告诉江离:“孩子,你走不了,好好待着,有我在这儿,没人能欺负你。”
江离摇头拒绝,这些东西对他没有吸引力,北方对他似乎太不友好了,他不适合。
江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沉声道:“江家以后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在这儿待着。”
江家逐渐没落,江老爷子没有立得住的儿子,只能从孙子身上下手。
江源被宋月养成一个废物,他想起了远在南方的江离,派人接来,好在江离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