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夏壹的声音都带着些哽咽,他的眼里氤满泪水,在强忍着打转,不肯落下。
苏檀转过头去没再看他。
“好好比赛吧,接下来的日程会更紧张。”苏檀喝了一口冷掉的牛奶,唇边沾上了几滴,“比起你喜欢谁,我更在意你能不能走到最后,毕竟你的嗓音不可多得,我还是很希望你可以一直唱下去。”
“苏檀!”
“没大没小。”苏檀再抬眼,全是荒凉的冷漠。
夏壹眼角那颗泪,还是没有忍住。他手足无措,他无法言语,他溃不成军。
“走吧。”苏檀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站起身往屋内走,“这周是积分赛,你们要准备很多,早点回去练团吧。这几天我还有别的事,等到彩排的时候我会过来的。”
苏檀说的那样轻巧,好像这个早晨,夏壹只是过来看了看他,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最后他再像每个长辈会做的那样,叮嘱他要好好比赛,要好好照顾自己,仅此而已。
忽然,他被一只手有力地拉住脚步。
“师哥。”夏壹带着哭腔地喊他。
苏檀很轻易地就挣脱了那只手,然后回过身,看见他渴求的双眼,一瞬间心软下来,可也仅仅只有一瞬。
“再哭就不好看了。”
苏檀说完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夏壹离开他的家,他那僵硬的躯壳才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如一张纸摇摇欲坠,再也撑不住沉重,倒塌。
他买房不过几年,从未觉得这个房子如此空旷过——堆在沙发上的抱枕毫无规则,叠在电视柜里的游戏机的线绕着路由器交缠,躲在角落里的快递已经满得无法忽视。
他应该打理一下,他应该……可是为什么,眼前如此拥挤,他还是觉得很空。
不知道在客厅里站了多久,一股难闻的烧焦味从厨房传来,苏檀猛地想起那上面还熬着一锅银耳汤。他冲进厨房,将火关掉,锅里冒着滚烫的白烟,已经没有汤了。
锅被烧干了,露出可怖的棕黑色。
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苏檀没来由地鼻子一酸,手里的锅把也握不紧了,一下砸在地上。
他蹲下身子,抱住双臂,难以抑制地吼出声来。仿佛是掏心掏肺地要把来自身体最深处的痛苦喊出来,好像那么喊着,他就能不痛一样。
那已经不仅仅是拒绝夏壹的痛了,诚然明明心里是有好感却要说没有是很让人难受的事,可这一刻的苏檀,更像是困于牢笼的野兽,他的利爪被血腥又残忍地剪去,双眼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刺瞎,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颈,只有呐喊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这时,有人按了大门密码,走了进来。
麦哥捂着口鼻,看着一塌糊涂的厨房,震惊道:“发生什么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苏檀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他,只是哽咽地说:“汤烧干了……汤怎么会烧干呢?”
“它怎么会烧干呢?”
“我没有汤喝了。”
“没有了……”
麦哥不可置信地看着蹲在地下的人,相扶相持十几年,见过跌落谷底满身尘埃的苏檀,见过被脏水淋头委屈至极的苏檀,见过愤怒到红了眼的苏檀,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檀。
就好像丢了心一样,再也不是那个苏檀。
“好了好了,就是一锅汤嘛,一会再烧不就好了?”麦哥也蹲下身,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可是苏檀一把推开麦哥,冷冷地说:“你走,别来烦我。”
说完,他径直往卧室里去,把门重重一关,再也没了声。
麦哥一个头两个大,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可都没人听。
出租车上,夏壹的眼泪已经流干,望着窗外发愣。手机调了静音,屏幕闪烁过几次后,终于暗了下去。
直到司机催促他去哪,他才茫然地报上自己家胡同的名字。
回到家后,他略过无数双好奇的眼睛,跑到金翠兰的房里。彼时他妈妈正在算账,夏家班的账目这些年一直是她在管。
“咦,小宝贝你怎么回来啦?”金翠兰手里还打着算盘,一边目光斜视着看账本。
夏壹也顾不得形象,一下就扑进金翠兰的怀里,也不知哪里触发的开关,大哭起来。
刚才一路上他都以为自己可以调整好心态,他只是需要有个人倾诉,可当他看到金翠兰温暖的笑,就再也忍不住,先哭了个痛快。
金翠兰缓缓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递纸巾擦泪,等到夏壹稳定一点了,才问:“是谁欺负你啦?跟妈说,我找他给你出气去。”
夏壹擤了擤鼻子,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呢?”金翠兰小心翼翼地猜测,“我好久没见过你这样哭了,上回还是很小的时候,你为了一个变形金刚和隔壁小胖打架……”
“哎呀!妈!”夏壹嘟囔着,不想回忆小时候的不堪,“小胖那体格能抵三个我,弄坏我的变形金刚,还要恶人先告状,我只能跟他比谁哭得更大声了。”
“人家小胖后来减肥成功啦,现在跟你差不多瘦。”金翠兰说着说着话题就岔开了,“今年高考他考得不错,不过我还没问他报哪所学校,改明儿得问问。”
夏壹窝在金翠兰的怀里,听她说了好一会车轱辘话。
忽然,金翠兰问:“宝啊,心情好点了吗?”
“嗯。”夏壹轻轻地点头,然后问,“妈,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但是你不能问我为什么问吗?”
金翠兰想了想:“行,你想问什么?”
夏壹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开口:“我想……我想问关于师哥的事情。”
“苏檀吗?”金翠兰惊讶道。
她对夏壹忽然跑回家还哭成这样,本来心里是有点担心和猜测的——夏壹平时看似不着调,但遇着事比谁都能抗,都要坚强。而且他从小就不爱哭鼻子,他说男孩子哭是很栽面儿的事,所以几乎就没在人前哭过。
她转念一想,别是这孩子喜欢哪家姑娘,然后失恋了吧?
可夏壹开口就问苏檀,又让她充满疑惑,苏檀是个很靠谱、很好的孩子,怎么会欺负夏壹呢?
“我想问问他以前在园子里……是什么样的?”
“那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跪了orz夏壹不会放弃的!下章就甜!信我!!
坐在电脑前四个小时,我把自己写玉玉了qwq
有一个细节可能很难被发现,所以我来说一下,苏檀拒绝夏壹说了很多话,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他不喜欢夏壹。
——可以浅浅的算一个糖吧,来跟我一起从玻璃渣里扣糖吧!!(bushi)
第58章 晋江文学独发
金翠兰的家族是琵琶世家, 手艺一代传一代,和以戏曲传承的夏家算是世交。她与夏壹的爸爸夏澜远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
苏檀来夏家班的头两年, 她并不知道。那时候她刚上初中, 来园子的时间少, 直到后来听夏澜远说园子里来了个小顽固,总算让夏澜远逃离夏正德的魔爪, 她才知道这么号人。
“那好像是94, 还是95年的夏天,记不太清了。”金翠兰边说, 一边还摸着算盘继续算她的帐。
尽管现在科技发达了, 她还是用不惯电脑和简便计算器,她说只有算盘打出来的声,才能像听见金钱哗啦啦的响, 才能知道这一顿是花出去多少真金白银。而现在的科技手段, 已经让人看不见实体的钱了——就跟花假/钱似的, 花起来一点都不带心疼, 迟早会出大问题。
“听你爸爸说,苏檀是老爷子在胡同口的垃圾桶旁捡到的。那会才四岁?还是五岁?捡回来洗了个澡发现, 这娃娃还挺白净, 老爷子就动了心想收徒。反正夏家班那么多人, 也不差他那张嘴吃饭。”
那时候苏檀不爱说话, 夏正德收徒向来严厉, 拉筋动骨练身段,三伏三九不停歇,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但苏檀始终不开窍。
后来夏正德倦了, 想把他送福利院去,直到那会苏檀才像一个正常小孩一样,哭着闹着不想走。
夏正德便说:“我收你当儿徒,自然把你当我的孩子看待,你进了夏家班,就得好好学戏、唱戏,将来扬我夏家班的名。倘若你不愿,那我也不便多留你吃白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小檀站得笔直,但抵不住个子矮,只能仰头去看夏正德,“是,师父。”
自那以后,苏檀是整个夏家班最勤奋的弟子,每日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基本功也练得扎实,很是得夏正德欢心。
夏澜远也渐渐接受了这个弟弟,能转移夏正德的目光,让他过的逍遥自在,他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就这些吗?”夏壹听完,感觉才像听了个开头。
虽然他早有心里准备,可听到金翠兰说苏檀是捡回来的,就莫名泛心酸。他忽然想起,苏檀之前讲的故事——因为喜好丢了爷爷弄来的上学机会,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概念,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苏檀小时候就是个黑户,落不着户口就是没名没姓,想必当初爷爷没少费心思在这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