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宗叼着个雪茄看着那俩人对峙,韩利海凑过来笑道:“周总想什么呢?”
“这个小朋友有点意思,”周耀宗虚虚地朝季云青颔首,“是个爽快人,我要是有女儿,就让她找这样的对象。”
他其实最近有点不痛快,和小情人那边吵了几架,回家后又跟老婆闹了矛盾,今天突然想起好久没见自己儿子了,但还气着周铭这小子上次的不客气,于是干脆跟着来这场酒局,好散散心。
量再大的人,也架不住拿酒当水喝,顾牧尘这会后劲儿全上来了,趴在桌子上晕头转向,对面那人已经红了眼,而季云青脸色苍白,一句话不吭。
“行了,”周耀宗把雪茄按进烟灰缸,“再喝下去都得进医院,我看人家小顾的诚意很足了嘛,你们这帮老东西就是欺负人,还卡个什么劲儿!”
韩利海哈哈大笑:“这不是想起咱年轻的时候嘛。”
“最坏的就是你,”周耀宗半开玩笑地暼了他一眼,“老子年轻时可不这样,谁敢这样灌我,我把酒瓶子砸他头上。”
那人终于放下酒杯,捂着嘴就往卫生间冲,季云青慢悠悠地坐下,冲周耀宗笑笑:“谢谢周总。”
“你什么工作,”周耀宗心态年轻,自然也更喜欢和年轻人交流,“有对象吗?”
季云青笑笑:“教小孩跳舞的,家里有人了。”
“来跳一个呀,”韩利海起哄道,“来来来,我们给你腾地。”
“老不正经的,”周耀宗笑骂道,“一边去。”
讲完后他也有点热,拿起前面的酒杯喝了口,就皱起眉:“不行,这个后劲大。”
他看向前面:“小朋友,叫你家里人早点来接吧,不然你跟小顾都撑不到那时候。”
季云青笑笑没说话,他这会儿酒劲儿也慢慢上来了,周总说得不错,这个酒入口还挺绵柔,实际上劲儿很足,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有些难受,但脸上还要不动声色:“谢谢周总好意了。”
这顿饭吃下来,还保持清醒的也没几个了,韩利海被周耀宗摁着灌了几杯酒,哭丧着脸去卫生间洗脸,周耀宗哈哈大笑,又点燃了一根烟,正舒服地吞云吐雾呢,就感受到了一阵冰冷的目光。
他敏锐地抬起头,就看到季云青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把烟掐了,难闻死了,”季云青声音不大,但语气沉稳,“并且这是室内,不允许抽烟的!”
周耀宗愣了愣:“你说什么?”
季云青已经醉了。
大脑不受控制,嗅觉却格外清明,厌烦的情绪上来了,他冷漠地看着那个燃着的红点,重复道:“周总,把烟灭了。”
周耀宗:“嗬!”
他笑眯眯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小朋友还挺……”
话没说完,他就变了脸色。
因为季云青已经站起来,径直地走过来把烟夺走,直接按在了他面前的水杯里。
周耀宗:“……”
他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历经大风大浪的脸上满是狠厉,紧紧地盯着季云青。
而季云青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琉璃珠似的眸子没显示出任何情绪。
韩利海从厕所回来了,见此情形吓了一跳:“哎呦,这是咋回事嘛……”
周耀宗却突然大笑起来,使劲儿拍了把季云青的肩:“好!有脾气!”
老爷子这辈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没事就自驾越野横渡沙漠,最欣赏的就是敢拼敢干,有胆有识的年轻人,轰轰烈烈地折腾大半辈子,对于晚辈也终于有了点耐心,偶尔的遗憾就是自己儿子性格太温吞,半点没遗传到他的暴烈性子。
“坐,”周耀宗饶有兴趣地看向季云青,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小朋友平时喜欢玩什么?”
季云青头有点晕地坐下,拿不准对方在想些什么,想到昨天骑着哈雷过来,就含糊道:“有时骑摩托,赛车。”
“嗬,”周耀宗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玩这个呢,但去年摔了一次,膝盖不太好,可惜了。”
“我第一辆摩托就是哈雷,”他喝了半杯酒,“那时我刚离婚,身上就剩那么点钱,全部拿来买了辆车,骑着我就跑了,天涯海角的……哈哈!”
“我也摔过,”季云青迷迷瞪瞪地,“差点站不起来了,医生说算我命大。”
他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周耀宗喝了好几杯,听得旁边韩利海都跟着笑:“我说周总,你别是真存了个招女婿的心思啊。”
“我恨自己没闺女啊,”周耀宗也喝大了,“儿子有什么用!一点屁用也没有!”
“周总,”季云青晕头转向,“您那经历真精彩。”
周耀宗一拍桌子:“别叫周总,叫叔……我没那么老,叫哥!”
“好,”季云青干脆利落,“周哥!”
虽说差了一辈,喜欢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但面前这个年轻人还真莫名对周耀宗的脾气,尤其是聊到青春期跟人打架的荒唐事,季云青也上头了,今天的话就格外多,详细地开始讲怎么拿板砖拍人不会出大事,还能造成血糊淋拉的惊悚效果,如何一眼判断出对方中谁是老大,然后冲上去对准领头的就开始揍,听得周耀宗笑得肩膀都在抖。
“周哥,”季云青托着脸,勉强睁大眼睛,“不聊了,我得回去,我家里人等我呢……”
“回!”周耀宗大手一挥,“叫弟妹过来接你,告诉你,对象可不能惯着,一个电话就得过来,得收拾听话……”
季云青笑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手机在哪儿,旁边几个已经不知唱多少首歌了,顾牧尘趴在桌子上,他哑着嗓子不由自主地有些撒娇:“喂……”
“怎么那边这样乱?”周铭的声音仿佛镇定剂般传来,“小宝,你喝酒了吗?在酒吧?”
季云青不免有些委屈:“我头好痛哦。”
“你在哪儿?”那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地址发来,我去接你。”
季云青嘟嘟囔囔地把饭店名字报过去,刚把电话挂了,就听见周耀宗在旁边笑了。
“嘿,你这家里人是个爷们啊。”
季云青脑子迟钝,他虽不隐瞒自己的取向,但这毕竟是和顾牧尘有生意往来的人,就不知该如何回答,犹犹豫豫间听见周耀宗继续讲话。
“这有啥,你周哥什么风浪没见过?”刚刚饭桌上太吵,他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毫不在意道,“俩男的多好,也不用有孩子,省得欠那些儿女债了!”
季云青脸上全是红晕,手腕微颤地举起大拇指:“周哥说得对!”
“不过你得小心,”周耀宗今天喝了酒,话也跟着多,“我这么多年就明白一个道理,女人都是好女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季云青笑得趴在桌子上乐半天,服务员送上最后的水果拼盘,他拿了片西瓜,摇摇晃晃地过去喂顾牧尘,对方一脸迷茫地抬起头,张口道:“哥,这是哪儿呀?”
韩利海从厕所出来:“行了行了,我看都喝得差不多,咱要不就撤了吧。”
的确已经很晚了,在外面等着的司机和提前叫好的代驾都进来,搀着人往外走,季云青裹着羽绒服,拉着顾牧尘的胳膊走到门口,就被夜风吹了个透心凉。
“老弟!”周耀宗远远冲他一招手,“再会!”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风驰电掣地驶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他面前,车门打开,下来了个穿着短裙的长发美女,忙不迭地上前挎着周耀宗的胳膊,嗔怪道:“怎么喝这么多……”
“周哥再见,”季云青笑着招招手,一扭头就眼前一亮,“周铭!”
那人刚把车门关上,远远地看向这边,他个高腿长,几步就跑了过来,直接把季云青抱在怀里,搓热了手去才摸他的脸:“小宝难受吗,有没有想吐?”
季云青闭着眼环抱他的腰,撒娇道:“难受,要你给我揉揉。”
周铭无奈又心疼地揽着人的肩,又伸出手拽住摇摇欲坠的顾牧尘:“我带你俩一起回去吧,我看他比你醉得更……咦?”
他终于发现了旁边那震惊的目光。
虽然已近凌晨,但周围还热闹着,伴着漫天的星光灿烂,台阶下的红色法拉利旁,周耀宗已经把女人推到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打翻染布坊,什么颜色都有。
“你怎么在这儿?”周铭怔了下,“……爸。”
季云青:“?”
顾牧尘晕乎着看过去:“周总,这您儿子?”
没等对方回话,季云青倏忽间睁开眼睛,立马酒醒了。
受到了惊吓。
刚刚那么凉的寒风都吹不散昏沉的大脑,此刻被周铭一声爸吓得神智都恢复原位,季云青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猛然把周铭一推就往旁边躲,却被对方一把拽住胳膊,撞上那个结实又温暖的胸膛。
“小心摔了,”周铭面无表情地把人拉回怀里,右手按住他的后背,柔声冲前方颔首,“爸,他喝多了,我先带回去。”
周耀宗张口半天都没讲出一句话,嘴唇都在哆嗦:“你说什么……你们什么关系!”
冬夜里的寒风冷冷地吹,旁边的顾牧尘面色酡红地踉跄了几步,神情迷茫而天真,迟疑地歪着脑袋:“不对呀,你叫他哥,他叫他爸,你们这该怎么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