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煸豆角被花椒炸出焦香,绞碎的红辣椒又添了一丝风味,季云青被辣到了一下,咳嗽两声就开始喝水。
“你就是平时喝水不多,还老喝凉的,”顾红娟絮叨,“看嘴都上火破了。”
季云青顿了顿,没敢接话。
顾牧尘放下筷子信口开河:“上火是长泡,妈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桌子下,季云青抬腿就踹,顾牧尘真是有种,硬生生接住了那十成十的力道,把剩下半句话讲完,“说不定是他走路不看道,撞门上了呢。”
一顿饭吃得季云青手心只痒痒,恨不得揍完弟弟揍周铭,王姐收拾桌子的时候,他揪起顾牧尘的耳朵,把人直接拉到外面,院里暖黄色的小灯亮了,照得光滑的石板地面仿佛是稀释过的蜂蜜水。
“别多想,有情况我肯定说,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季云青直接交代,“就先别告诉姨妈,我怕她直接让我带人回家。”
顾牧尘坐在椅子上跷二郎腿:“八字没一撇就上嘴啃啊!”
他从小就被季云青欺压着长大,好不容易带着机会能臊人家,这会简直尾巴能翘上天,连去公司加班的安排都给推了,乐不可支地要看他哥笑话。
“反正人真的挺好的,”季云青索性豁出去,“但我给拒绝了,总觉得……自己现在没做好准备,不能随随便便接受。”
“哦,那要是做好准备的话,就接受了?”顾牧尘注意对方那不太自然的神色,“要真这样想的话,你还不如把人带来让我们看看,也好把关。”
季云青摇摇头,没再吱声。
一直到第二天他回家,季云青都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他真能敞开心扉,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会接受周铭?
上午十点多钟,小区里面已经开始热闹,季云青拒绝了姨妈硬塞的一堆菜,双手空空地回来,先去铺子那看了一眼,已经晾晒通风得差不多,以前的员工也准备好了,招生工作陆续展开,这些太琐碎细致的活他干不来,全权交给了池妍,对方是跟他相识已久的老朋友,搭伙了两年,正赶上他搬地方的时候结了婚,索性痛痛快快度了婚假。
虽然回来后差点没指着季云青脑袋破口大骂,嫌弃这人不会过日子,价格一点都没商量就直接定下,是不是遇见了黑心房东。
他顺便拐了趟超市,买了一兜苹果拎在手里,慢悠悠地往前走。
一抬眼就见到了那个黑心房东。
芍药和凤尾兰开得如梦似幻,周铭好像还没发现自己,白衬衫西装裤,穿得严谨板正,在喷泉旁那坐着摆弄东西,几个小孩巴巴地围着他看,手上都拿着个编好的小狗小熊,就是那种平价商场促销时,柜台里摆着的那种气球,扫码就能拿上走。
长条状的粉色气球吹好,灵巧地在手里翻转折叠,从下面的缝隙里再穿过,“啵”的一声就挤成一只胖嘟嘟的兔子,一个娃娃头小女孩拍着手笑了,接过气球就竖起胖指头,给周铭的劳动成果点了个赞。
这幕看得季云青有些心软,突然觉得,如果将来周铭有家庭了,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每个小孩手上都拿着气球了,便嘻嘻哈哈跑开,去旁边那处秋千架那玩,季云青微微有些出神,就听见周铭在叫自己。
接着,就是手上的重量陡然一轻。
周铭接过苹果,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两根没来得及编的气球,笑着看他:“回来了?”
“嗯,”季云青垂着眼睛,顿了顿才说,“我去姨妈那待了两天。”
手背在身后,被袋子勒出点浅浅的红印,季云青无意识地搓了会,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抬头。
周铭看着他:“你想要个小狗还是兔子?”
手心有点汗,季云青眼睛往旁边看去,信口道:“恐龙你会么?”
两人已经进了电梯厢,周铭沉默了一下:“不会。”
数字变换,二十层很快就到了,季云青快步走出电梯,朝周铭伸出手:“谢了,苹果给我吧。”
“这种长条气球编不了小恐龙,”周铭把袋子放在旁边,“但我可以给你别的。”
讲完他就往后退了半步,把那两条气球拧在一起,手指翩飞,速度很快,花瓣显出雏形,周铭这才抬起眼睛:“来把这里拽一下。”
季云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黄色气球做花心,边缘处扎好的口被拽下隐藏好,一朵粉色小花做好,漂亮饱满,可可爱爱。
周铭朝他递来:“送给你。”
季云青见过风月,他被人送过很多次花,舞台上和私下里,褒奖或追求,艳羡或倾慕,揣着颗玲珑心八风不动,却头一次见人微笑着递给他朵拙劣的气球小花。
仿佛他也是个在喷泉旁,眼巴巴等待着的孩童。
心里一动,季云青快速眨眼,准备接过的同时,嘴上还要硬撑:“我又不是三岁!”
周铭不知自己已经把人撩拨到,略有尴尬地缩回手:“那我回去再研究下恐龙怎么编。”
然后,季云青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花朵收回去了。
刚刚有些荡漾的心绪立马恢复平静,仿佛湖中投了一粒小石子,泛起波澜后就再无动静,季云青面无表情地盯着周铭,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块木头。
“饿不饿,中午要不要……”
“不要!”
斩钉截铁地说完后扭头就走,但进门的瞬间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铭还在走廊那安静站着,没挪窝。
季云青把苹果放门口置物柜上,快步走来,一把夺过那只粉色小花气球,再次转身,“砰”地关上了门。
……舒服多了。
第43章
电饭煲响起提示音, 揭开盖子的刹那,袅袅热烟和喷香的味道一个劲儿往外钻。
腊肠土豆焖饭盛在白瓷小碗里,每一粒米饭都看起来浸润了汤汁, 亮晶晶油润润, 土豆软糯,玉米粒和青豌豆爽口,切碎的腊肠鲜美, 周铭又单独拿了个盘子,装最下面脆脆香香的锅巴。
季云青早就洗好手了, 正坐在餐桌前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到底没忍住, 还是跟过来了。
桌上的鲜花换成了非洲菊,白瓣粉蕊, 细长条的花瓣挤着开得绚烂,用简单的玻璃花瓶装了, 能清晰看见碧绿笔直的枝条和清澈的水。
吃人嘴短,季云青和颜悦色了几分,此刻看周铭无比顺眼:“你都是自己学的做饭吗?”
“嗯,中学时就经常自己做了,后来也从林姨那学了不少,”周铭收拾好碗筷,端了杯柠檬水过来, “味道还行吧?”
“是不错,”季云青点头, “身边很少有男人这么会做饭。”
周铭跟着在沙发上坐下,花花立马跳到他的膝头:“我嘴挑, 小时候性格又别扭, 不愿去亲戚家吃饭, 就慢慢学着自己做。”
主要是吃饭这玩意,如果不是在个自在惬意的环境里,那真的太难受了。
不是每家亲戚都真心实意待见你的,那两年他爸妈离婚大战惊天动地,生意也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刚上初中的周铭直接办了学校住宿,可星期天回家该怎么办,他爸大手一挥,那就去你二叔家。
周铭沉默地站了一会,不明白自己哪儿来的二叔。
就那个表的,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饭量大,从学校出来就想在家里放松撒泼,周铭没那环境,规规矩矩地坐在二叔家的凳子上,吃饭时连筷子都不敢多伸。
他爸振振有词,我给过钱的!
在二叔四姑还有什么婶子家待了没多久,周铭就再也忍受不住,坚决要求自己在家解决三餐问题,他安静地看着父亲,瞳仁乌黑,语气坚定。
周铭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习惯一个人独居的。
但他还是有点胆小,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说个话都要有回音,晚上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偶尔听见弹珠滚落,当时的周铭没学物理,不知道这可能是供水管道的水锤效应,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而又紧,最后还是跳下床,用客厅的换鞋凳堵住了大门。
那是十二岁的周铭在深夜里,能想起的唯一获取安全感的法子。
他不太合群,不是那种在男生堆里混得很好的社交小达人,性格又有点轻微强迫症,越是孤单,就越是要端出个毫不在意的模样,校服的领子手洗干净,每天的作业严谨认真,放学后会去市场买新鲜的时令菜,干脆连住校也退了,他实在受不了那种吵闹的集体生活。
他越来越会照顾自己。
柠檬水应该兑了蜂蜜,喝起来只有清爽解腻,一点也不酸涩,季云青有心偷师:“怎么做的,我切片泡水为什么不是这个味道呢?”
“要手捣出汁才好喝,”周铭认真解释,“如果有时间其实应该熬糖浆的,但简单做法也可以,注意先加凉水再加热水,柠檬喝起来就不会苦了。”
他指着落地窗旁边一颗绿植:“籽还可以种,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的绿叶子,很好养的。”
季云青摇头:“不行,我养什么死什么。”
“我养什么都很好,”周铭揉着花花的脑袋,“你看,都已经开花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