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小鹿不再跳了。
该怎么办才好。
他沉默着站起来,给花花放了足够的粮和水,换了新的衣服,如同在外面受伤的小孩般,逃也似的离开。
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连空气都似乎提醒他昨晚那个拥抱,和季云青头也不回的背影。
明明金小山提醒过自己要稳住的,周铭转动方向盘,心想,可惜还是给搞砸了。
林萌萌穿着个睡衣在门口等他,小花园里生机盎然,两排小葱长得郁郁葱葱,雀鸟啁啾,一切都显得安详愉快,看到周铭朝这里走过来时,林萌萌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半埋怨地揉着眼睛:“大清早的你咋了?”
“在你这待两天,”周铭在门口站定,“……对不起。”
林萌萌被这声对不起诧异道了,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对方,才琢磨出不对劲来。
“卧槽兄弟了怎么了?”林萌萌上下打量着,“你这是熬了几个通宵啊,打游戏了?”
林红听见动静,从厨房那里向外探出头:“在门口傻着干什么,正好我今早做的饭多,快来吧,有杂粮窝窝。”
她似乎没看见周铭的颓唐,和以前一样笑得爽朗:“就是你这孩子不爱早上喝粥,牛奶马上热好啊,都给我洗手去!”
周铭跟着在饭桌上做好,右手被递了个热腾腾的窝窝,林老爷子亲手把牛奶放他面前,墙上的挂钟响了,小米粥冒着白烟,自家地里种的小青菜和蒜片炒出香味,黄澄澄的煎蛋摞在碟子里,边缘处是诱人的焦糖色。
林红从厨房出来,若无其事地在周铭面前放了枚太阳蛋,然后开始激情飞扬地怒骂林萌萌,上次和那姑娘聊那么好,居然没几天就吹了,一定是这傻小子不争气,光长个子不长脑仁,一看就随了爹!
“哎?”
餐桌上的父子二人同时张口,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一眼,又弱弱地垂下脑袋继续干饭。
林红继续吵吵,恨不得拉着周铭让他评理,看是不是林萌萌二百五,气得她想从今天起就断了儿子的晚饭。
周铭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对于他的颓唐,周铭一句话没说,林红也一句话没问。
像他小时候那样,无论他在外面多痛多脏,来到这儿后不会被骂,也不会被体贴地擦干眼泪,林家人对他的态度不会有任何改变,和往常一样,热热闹闹,满是柴米油盐的吵闹。
但是,是足够他能安心哭一场的地方。
周铭在这里鸵鸟似的住下了。
直到第三天晚上,林萌萌终于忍不住,颠颠地跑进客卧,一脸渴望地凝视着周铭。
周铭刚做贼似的回了一趟家,生怕遇见季云青,然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他给花花添了粮换了猫砂,就匆匆离开,这会儿才回来。
“你跟我说说呗,”林萌萌身躯庞大,把坐着的那把椅子衬得无比娇小,“人家真的好好奇。”
周铭已经穿上家居服了,正把换下的衣服叠好整理。
“我也没敢问金小山他们,”林萌萌有些委屈,“要不你跟我透露一下,看你难受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没什么,”周铭头也不抬,“过几天就好了。”
林萌萌嗤之以鼻:“好个屁!”
“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得是多大的打击啊,”林萌萌居然有些激动,“难道是被人欺负了,还是被甩了?嗐,你又不是没被甩过,以前那潇洒劲儿呢?”
“大清早灰头土脸地跑过来,就搁着装死呢,有什么话跟兄弟说一说啊,能帮就帮,帮不了也能排解下心中苦闷啊。”
周铭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但很短暂就消失了。
他摇着头:“萌萌,你帮不了我。”
林萌萌急的从凳子上跳下来,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终于一撇嘴:“可看你这样我也难受啊。”
他是真心难受,恨不得把周铭举起来晃晃,抖落掉这人藏起来的满腔心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非要憋心里呢,林萌萌实在想不通,一屁股坐在床上,郁闷坏了。
“要不去喝点酒,就去旁边那家烧烤店,”林萌萌试探着张口,对方酒品不错酒量奇差,说不定两杯下肚什么都吐露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聪明小天才,豪气地揽住周铭的肩,“走走走,喝点后什么烦恼都没有。”
周铭迟疑了一会,方轻轻点头:“也好。”
林萌萌已经兴奋起来,拿出手机嚷嚷:“那我叫上小山和陈歌之……”
“别别别,”周铭上去阻拦,这两人都知道他的秘密,见面肯定会问目前进展,自己这模样一瞧就知道出了事,他可不想收到同情的目光,“就咱俩……”
林萌萌无辜地扬起手机:“我已经给小山发过去了。”
“喏,”他指给对方看,“金老师说他马上就到。”
周铭嘴角有点抽抽,不过还好是金小山,这人细心谨慎又善解人意,不会让人太过难堪,如果是陈歌之的话,一定会逼着从自己嘴里撬出来他到底和季云青怎么了。
金小山说到做到,在周铭他们进门时,人家居然已经提前到场,正优雅地翻看菜单。
“因为你们迟到,我全按自己口味点的,”金小山微微一笑,“二十串大腰子,上面洒满辣椒面,都给我吃!”
对面的凳子拉开,周铭和林萌萌挨着坐下,后者不满地嚷嚷,说都怪周铭磨磨唧唧,才出来晚了。
金小山一眼就看出来周铭不对劲了,从进门时就能感觉到这人的失魂落魄,但他也没有说话,而是笑笑问:“想喝点?”
“喝点,”周铭跟着笑,“麻烦你俩把我抬回去了。”
他对自己的量很有自信。
一杯凑合,两杯会晕,三杯下肚立马倒。
还好他喝醉后不会闹事,一般就红着脸发呆,不一会就能睡着,然后第二天头痛欲裂地醒来,嗷嗷叫着吞醒酒药。
金小山给他倒了一盅:“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干了,放纵一回吧,不碍事。”
周铭喉头滚动,辛辣的白酒甫顺着喉咙流下,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烧,他看着面前刚端上来的烧烤,却毫无食欲,只想能够大醉一场,把这全部都忘掉。
不行,周铭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他舍不得忘掉季云青。
林萌萌在一边大快朵颐,金小山用手盖住他的酒杯,想劝劝自己兄弟喝慢点,但看到周铭的眼神后,还是长叹一声,给满上了。
哪儿还用说啊,一看就知道在季云青那受挫了。
金小山没见过被他描述得跟个宝贝似的季云青,但他了解周铭,了解这人掏心掏肺后是什么模样,所以这会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陪自己朋友喝酒,同时给自己留着量,好等会能照顾对方。
周铭才不管那俩人喝不喝呢,三杯下去,就把自己灌醉了,双眼朦胧地巡视了一圈周围,就重重地栽倒在桌面上。
“有进步,”林萌萌满嘴流油地举着羊肉串,“这次创纪录了。”
金小山把周铭扶正了,让人能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后,才跟着开始吃串:“等会回去看好他,别大半夜的吐了没人照顾。”
“放心吧,”林萌萌嘚瑟,“我可是居家好男人……话说大铭铭他到底咋了,失恋也不至于成这样啊,在我家这几天行尸走肉似的。”
最后一口羊肉咽进肚子里,林萌萌还有些受惊似的抚抚胸口,用很土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周铭的眼里没了光,整个人都是空洞的。
“他想说自己就说了,”金小山又夹了块烤饼,“等他自己慢慢消化吧……哎?”
周铭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满脸通红地瞪着前方。
“卧槽你诈尸呢,”林萌萌吓一跳,“真有进步啊,往常这个时候早睡死过去了,可喜可贺!”
周铭对嘴欠浑然不觉似的,发了好一会呆,突然张口:“我要回去。”
“行,”金小山哄他,“咱这会就走啊,回去就睡。”
“不去萌萌那里,”周铭坚定地摇头,“我要……回自己家。”
林萌萌在一旁傻乐:“金老师要不咱这会放周铭走两步,看他能不能走出个直线。”
饭店已经上人了,初夏烧烤店生意总是火爆,尤其是八点多的夜里,更显人声鼎沸,周铭癔症似的站起来,抬高声音:“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
“走走走,”林萌萌一抹嘴站起来,扶住他的胳膊,“我这会就送你回去哈。”
可接下来,周铭就彻底向他俩展示了醉酒的人力气有多大,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钥匙从他手里抢出来,金小山气喘吁吁地擦着汗,严肃道:“周铭同志,你这是试图酒驾!”
晚风一吹,周铭仿佛终于清醒了点,声音跟着变小:“可是,我要回去。”
“回去干什么?”金小山循循善诱。
周铭毫不犹豫:“回去和他说清楚。”
这下,金小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这个情种兄弟放不下,非得再过去当面了结才甘心,于是长叹一声把人塞进车座后排,冲林萌萌使眼色:“你开车,我照顾他。”
林萌萌抓着车钥匙乐了:“哎呦,还真回去啊,那咱俩在他屋子住一宿,明天这货醒来不会追杀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