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倪翠萍冷笑了两声:“汪雅梅在咱们团唱角儿的时候还没你呢。芳菲,有话好好说,团长也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你这阴阳怪气的话甩给谁听呢?”
江野高声道:“就是,不服气的学学我!”
众人回头,只见江野大步走向舞台。
“怎么着江团?”江野对着他老爸坏笑:“听说不带我和师哥玩儿了?崔莺莺定的不是我,张君瑞也另有其人?”
“你不去上学跑这儿捣什么乱?”江玉堂绷着脸。
周阔海站了起来,当众让大徒孙下不来台:“别瞅着那天我喝多了你就糊弄人,江玉堂,当时可是橙橙这孩子提的想法,人家要和桃桃排西厢记去参赛。你倒好,背着大家就把角色给定了,你今天得给个说法。”
观众席上一阵笑。
江玉堂站台上挺尴尬,李清芬要给老公递台阶:“师爷您就别跟着添乱了,俩孩子高三多紧要的时候,能排戏吗?”
“怎么不能?”江野朗声道:“现在学校该讲的也讲完了,就是个复习阶段。爸妈,你们不就怕耽误学习吗?今儿我把话撂这儿,这出戏我不但要参演,我还保证了,非北大不上,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的。”
众人:......
汪橙站在台角,他就爱看他师弟吹牛的样子。他适时撑了把师弟的腰杆子:“舅舅放心,不会耽搁高考。”
江玉堂怎能放心,还要反驳,周阔海板脸道:“一出戏而已,孩子都有底子,哪怕一天抽一个小时呢,周末再用点功,能占他们多少学习时间?”
“太爷爷别说了,我爸他做不了我的主。”江野拦道。
江玉堂无奈:“江桃桃我跟你丑话说前头,还有橙橙你也给我听着----”
江野不待他说完,拍胸脯一副壮志凌云模样:“江玉堂你给我听着,就北大了,我和师哥明年把通知书拍你桌上,看你脸疼不疼!”
台下人忍不住叫了声好,跟着笑声一浪接着一浪。
江玉堂:……
这还能反驳什么!
江野骄矜又较劲的这股劲儿,汪橙越看越乐意看。或许他本身缺少着这种东西,对江玉堂点点头,再次挺了江野一下。
少年人有时会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周阔海挑着大拇指指指江野和汪橙,质问江玉堂说:“你小子十七八的时候胜他俩吗?你和清芬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别以为老头我上了年岁就什么都不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江玉堂,今儿我也给你撂句话,这出戏用不着你,老头子我亲自导了,明年拿不回个寒梅杯,我叫你师爷!”
江玉堂脸一红,摇着手连往后退,“师爷瞧您说的。”
“那就这样定了,我的崔莺莺,师哥的张君瑞。”江野胸脯一拔,“不服的咱们现在就比!”
这个被人们称为“天下第一团”的演员全部在场,此时愣没半点声音。
江野太想和汪橙同台,一个张君瑞一个崔莺莺,半夜私会西厢眉来眼去的……画面太美。
“没人反对我们可去上学啦,过后可不兴反悔。”江野说着要下台。
“等等。”王芳菲站了起来。
排拷红一折,红娘就是主角。有江野配戏,想不拿奖都难。
王芳菲说:“我想和汪老师争一下红娘。”
汪雅梅起身:“你想比什么?”
王芳菲:“要比就比红娘嘛!”
乐队要去取乐器,江野说了句“麻烦”。
“我起个调,芳菲姐和姑姑谁接得上来谁就演红娘。”江野开口就是高八度的嘎调:“想当初——”
汪雅梅立刻接上:“孙飞虎围困寺院。”
王芳菲:......
全场暴出一声“好!”
“芳菲算了吧,这个调门你够不着。”
“想开点,人家都是周门弟子,输了不丢人,下次还有机会。”
“真想更进一步,咱就拉下脸跟人好好学,别整天整这些有的没的。”
王芳菲脸上青红不分,“你们都一个个向着她吧,当初金丝玉鸳鸯靠哪去了,不知道的都打听打听,谁晓得这母子俩回来操的什么心思!”说完悻悻走了。
排练厅里又安静了下来。
汪雅梅高傲的头渐渐低下,汪橙在台角给大家鞠了一躬:“金丝玉鸳鸯靠的事情我一直在查,将来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周阔海摆摆手:“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当年警察都没查出线索,你哪儿查去?再说,此事与你无关。看得出来你小子心思重,千万别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行得端做得正,还怕人家几句闲话?”
汪橙心情沉重:“是,太爷爷。”
“桃桃。”汪雅梅抬起了头,“要不是师爷刚刚提起,我还不知道。既然西厢记是你想演的,咱们就排会西厢,姑姑给你作配。姑姑也一把年纪了,能登上寒梅杯的舞台,这辈子知足了。”
“不不不。”江野慌了:“我有得是机会,下届再参加也不迟。”说着冲汪橙使眼色,快劝劝你妈。
汪橙走上了台:“舅舅、太爷爷,我有个想法。”
江玉堂:“你说。”
汪橙:“不排拷红,也不排会西厢。”
江野:“换戏?”
汪橙:“不换戏,现有的所有版本咱们都不要了,以《西厢记》为蓝本,取其精华,以崔张两人的爱情以及红娘帮他们从中周旋为主,重新编谱写词。”
江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寻找一个平衡点,让崔莺莺、张生和红娘都能成为主角?”
“对。”
台上台下都安静了,对这个提议,大伙陷入沉思。
周阔海“嘶”了一声,“也未尝不是个办法。没有明显的主角,谁演得更出彩、谁更得观众缘、最后谁能得奖,就交给评委、观众们去判断。嗯嗯,有点意思。”
汪橙不无担心:“但观众和评委能不能接受这种改变,没有前例,尚未可知。”
“我觉得不稳妥。”江玉堂疑虑重重,“这样的新戏不适合拿到寒梅杯上去试水,一个不小心就功亏一篑。”
江野跳了出来:“怕什么,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说不准演红了呢!说不准这一届金银铜奖我们一出戏就给包圆儿了呢!那可又是一段佳话啊!”
众人:......
江野吹出去的牛,从来没人敢接。
你说他吹牛吧,人家一届拿一个金奖。他说要夺三度梅,至少到现在,他是唯一一个有资质集齐三个金奖的人。
可要说他没吹牛吧,一出戏想拿三个奖,旁人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梦,寒梅杯组委会是你家开的啊?
“别闹。”江玉堂问:“雅梅,你怎么看?”
汪雅梅笑道:“我听这俩小的。”
剧中崔夫人扮演者倪翠萍:“我也听这俩小的。”
孙飞虎扮演者高大柱:“我也听这俩小的。”
江玉堂:“我瞧你们是疯了!”
“就这么定了!”周阔海最终拍板:“谁提议的谁去编曲、填词,散会!”
*
一中今天秋运会,高一高二不用上课,这时学校里到处都是人。新生尤其显得兴奋,野驴一样满校园撂着撅子嗷嗷窜。
江野兴致很高,汪橙有些不适应这种吵闹。他转学过来的时候,学校里只几个班级在补课,处处显得很安静。
现在有种重新回到省一中的错觉,他不太喜欢吵闹。
“平常就这样的。瞧那帮牲口没?肯定高一的。”江野哼笑了下,“我当年过来的时候可没这么乱。对了,我得给你交代几点。”
“嗯,你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后走,特教班那栋小教学楼挨着操场,属于校园大后方。很有寓意,特教班毕竟是一中称霸中学的坚强后盾。
江野说:“几个食堂都靠前,高一高二近水楼台,咱们永远抢不过他们那帮人。学校食堂的饭有几道菜还是不错的,可惜以后好的吃不到,坏的靠运气,大多时候都是剩菜剩饭什么的,你有个心理准备。”
汪橙:......
江野吓唬完人,拍拍汪橙的肩膀,高深莫测地说:“放心,条件尽管恶劣,山人自有妙计,保管师哥吃饱、吃好。”
汪橙勉强配合哦了声。
从两人进学校开始,总有些大胆的女孩儿成群结队、若即若离地跟几步,而后换了一波又一波。
年少人的目光是不加遮掩的,大胆地看,小声地议论,偶尔还暗搓搓指一下,而后哄笑散开,接着又换了一波。
江野有经验。
高一的时候,他在学姐们虎视眈眈的注视中长大。
高二的时候,在学姐和学妹双重压力的夹缝中,他茁壮成长。
那么现在他高三了,千锤百炼的脸皮已至臻化境,但他担心汪橙。特别是汪橙昨晚高调在全校师生面前露了回脸,必定要惹来好多小姑娘。
他传授经验给汪橙:“要做到目不斜视。”
“还有,情书啊、礼物啊,免不了有人要送,你别收。”江野凶巴巴地威胁道:“收了就得吃剩饭。”
汪橙:......
他看江野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旧社会的恶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