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言景淡淡应了声,到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却又问:“放几天。”
“七天。”
李善泽说。
“怪不得了。”
言景道。
两三天的假期就罢了,一来一回多多少少折腾。可七天的假期,足够回家好好休息上一段时间了。
“不会影响到训练吗?”
他又问。
李善泽摇头否认:“不会,因为我们的第一场比赛最快也要到十五天后才开打。”
毕竟他们是常规赛第二名。
而季后赛是按照名次从后到前这样的顺序开打的。
更别提如今常规赛赛程还尚未走完,季后赛开赛也至少要等到七天后。等开赛收假后再恢复状态练习,七天的时间也完全足够了。
“明白了。”
言景简单干脆地道,同时拿起自己的背包开始收拾外设。
但就在李善泽以为言景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背好了包,抬眼看着他说:“那我也回一趟家吧。”
李善泽有一瞬间的呼吸暂停。
家?
言景的家在哪里?
又或者换句话说,他什么时候有过家了?
旁人不知,但李善泽对言景的情况可是再了解不过。打十四岁在街边捡到他,言景就没有提过“家”这一个字。
如果言景真的有家,那当年他也不必一个人在街头受伤流浪了。
可方才言景说的清楚,确实是“回家”。
李善泽便不由得心情复杂起来。
其实,他之所以提前送走其他人一个人在休息室里等言景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人多口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言景上场比赛前那一句不经意的调侃也确实是让他思考许多。
各种各样纷乱的思绪一股脑地朝着他袭来。
让他觉得,是时候在两人之间把话说清楚了。
关于过去,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他尚且还未等到开口的时机,计划便彻底被言景一句话打乱。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反而用一种堪称无辜的眼神看他,说:“可以送我一趟吗?”
李善泽嗓子卡了壳。
但最终还是无奈:“好。”
反正他留在这里,本身就是准备好了要陪言景。
“不过你不需要回去收拾东西吗?”李善泽问。
“不需要,家里什么都有。”
言景说。
李善泽心又是一沉,无端的猜测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中。同时他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再怎么自认为冷静沉着的性格在遇到在乎的人时也会被打乱。
就好比现在。
他竟然会无端地产生一种嫉妒感——
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让言景称为“家”?
直到两人坐上车。
李善泽的心情仍旧无法平静下来。
“地点?”
他努力掩饰着心中的烦躁,系好安全带。
言景的语调却前所未有带着轻松愉悦:“长白街,65号。”
李善泽登时身体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摊牌
长白街65号。
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
曾经训练一结束, 李善泽就会从基地匆匆赶回到这里,甚至短暂的下午休息时间也会来。
可以说是见缝插针也不为过。
他还记得那个房间里的每一个家具。
米色的布艺沙发,因为言景不喜欢皮沙发的质感, 所以他连夜换掉;灰色的厚重窗帘布, 也是因为言景并不喜欢光线照射在眼皮上的刺痛感。
还记得长白街拐角的那一间便利店。
便利店24小时营业。
每一次上楼,李善泽总是会去一趟便利店,给自己买好咖啡, 给言景买好豆浆。有一次言景喝豆浆喝腻了,要换他的美式, 结果抿了一小口就皱着张脸。
“好苦, 你为什么喜欢喝中药?”
……
太多太多的回忆了。
那可是整整三年,1096个日日夜夜。
要怎样才能将这么多的记忆给彻底抹去呢?
然而此时此刻从言景的口中说出这个地点。
寓意不言而喻。
但言景提起它的语气又很轻易, 仿佛并不是刻意为之,只是随口提起。就好像方才他那句“当我男朋友”一样, 充斥着漫不经心。
唯独李善泽知道,这不是玩笑。
言景绝对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所以……
“怎么不开?”
思绪尚未冷静,言景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语气里带着疑惑:“不知道地点?要我开导航吗?”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李善泽再没有任何反应那就正是圣人了,可所有的情绪在看到言景那堪称无辜的侧脸后轰然倒塌。
他放弃了。
不,也许,他放弃的应该更早一些。
“其实, 我后来有回过那里。”
李善泽握着方向盘,自暴自弃地道。
“……”
车厢里沉默半晌, 无人应答。
李善泽却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喃喃道:“对我来说, 那里也是家啊。 ”
很多时候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 正如方才心中所想, 李善泽总会觉得长白街对言景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
他在街头流落,命悬一线,是长白街给了他一份温暖。
所以是“家”。
是世界上第二个家。
可对李善泽自己来说,又好到哪里去呢?
他的确是有房子住。
身边也有朋友,队友,甚至有粉丝的支持。
但每当战队放假,那个平日里吵吵闹闹此刻却变得格外空荡的基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李善泽,他仍然是孤身一人。
也是长白街。
是言景,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有人需要他,有人在时时刻刻牵挂着他。
怎么能不算家呢?
自打12岁以后母亲离开,父亲过世。
李善泽的家……也就只有那一个地点了吧。可惜,如果不是那件事的话,如果不是那个清晨……
李善泽逐渐陷入沮丧。
而这时言景终于开口:“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离开呢?”
“离开也就算了,后来我又找过你许多次,为什么不出来。”
“来BTW以后,又为什么不愿意认我?”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言景起初还能维持着冷静,可到了后来,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那声音中的颤抖。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明明决定提起这个地址的时候,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如何不要委屈,不要抱怨。
甚至于已经准备好了就算李善泽打算继续装死不认,那他这一次也就放过他。继续等待机会好了,反正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一年,两年,三年。
一辈子都行。
可当李善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愤怒仍然是席卷了他。
言景本来就不是太会隐藏脾气的性格,更何况是在李善泽面前。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一步,那就干脆摊牌吧,把一切都说清楚点。
但出乎言景意料的是。
面对他接二连三的质问,李善泽没有做出任何狡辩。
李善泽只是低下头,说:“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对言景来说,显然他并不满足。
然而当他与李善泽双目相接,在那双黑白分明,幽邃的眼眸里,言景看到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
愧疚,忏悔,自然是有的。
但还有更多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言景其实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已经陪了自己整整三年的人会选择在那一刻消失。偏偏是他已经决定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交付出去的时候,偏偏要在他期待了如此之久,终于可以亲眼见到本人的那一刻。
明明知道自己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想见到的人只有他一个。
可是却又这么毫无任何预兆,不留任何的余念的离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言景彻夜难眠思考着原因。他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世界,包括去揣度李善泽。
可若是全然以恶念去揣度的话。
李善泽留下的房产,钱,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言景是很偏执,但不傻。
他知道这笔资产对于一个普通人乃至于普通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更知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与施舍。
可李善泽却又偏偏就是一个总是超乎他所有预料的人。
李善泽果真不求任何回报。
他在言景的世界里忽然出现,像忽然就消失在言景眼前的光。言景在一段时间里十分期待光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当他发现其代价是李善泽的消失以后,便再也不因此而感到期待或是欣喜了。
甚至偶尔他还会想。
假如他一辈子找不到适配的眼角膜呢?
是不是李善泽会一辈子陪着他。
可这终究只是妄想。
“走就走吧,为什么又要给我留下那些东西,又为什么要回去……”问到最后,言景的怒火其实已经消失地差不多七七八八,甚至听上去有些罕见的可怜与委屈。
这种模样在言景身上看上去似乎有些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