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我的防守很严,但是,毕竟都是一群野路子,根本不可能和我的技术相比,于是,在我连续进了六分之后,我看到他们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
再一次抢篮板,我一跃而起,速度惊人,本以为耳钉哥会跳起来防我,手里的动作都准备好了,却见他仿佛发呆一样停在原地,我的心中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已经晚了,我双手扣篮将球灌入篮筐之中,正当我身体随重力往下的时候,低头忽然看到耳钉哥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糟糕!
我暗道不好,但是已经晚了!
就在我下落的时候,耳钉哥的腿迅速伸出,刚好横在我准备落下的位置,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动作,我的脚掌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阻力,随后,由于巨大的惯性,我无法控制地向身后倒去。
我听见篮球在地上反弹的声音,还有心跳和喘息,脚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我尽力做出侧翻的动作保护自己的脊椎,但是于事无补。
耳鸣,像是夏天的知了被塞进了我的大脑,眼前也是黑的。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我看见顾柏川冲了上来,一拳挥到耳钉哥的鼻子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主动和别人打架,眼神中的肃杀让我为之一颤,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想起初次与纪从云见面那天,顾柏川从口袋里摸出的军官刀,那刀刃上闪烁的寒光就如同他现在的神情一样冰冷。
第58章 119-121
顾柏川出手之后,全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片刻之后,韩奈扑了上去,耳钉哥那边的球员也很快挥出拳头,一场球赛很快演变成了群体性的暴力冲突,我的脚踝疼得很厉害,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对着前面一片模糊的人影大喊顾柏川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就在我拖着腿往外挪动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影弓起后背从人群中窜出,顾柏川拽在我的胳膊上,将我从地面上拉起,力气之大让我不由自主倒抽一口气,他问:“你行不行?能走路吗?”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顾柏川带着嘴角的血,下意识伸手蹭过他的嘴唇,我说,疼,脚踝疼得很厉害。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他这样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一副准备背人的架势。
我回身看向那一片打起来的青少年,不由皱起眉头:“他们怎么办?”
“不用管他们,闹大了肯定会有人报警。”
顾柏川说得没错,就在他背上我走出球场的时候,我看到远处有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安保的人匆匆向里走去,顾柏川也看见了,所以他带着我从树影下面绕小径过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走到大马路上,我才彻底回过神来。
虽然工作日的夜晚街上行人没有周末那样多,但这毕竟是在个商圈附近,很快,我们两个这样奇怪的姿势就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我抱着他的脖子,感觉到顾柏川后颈处已经淌下不少汗,即便看不清,可我能闻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皂香混着汗液,飘荡在春天的夜晚里,像是盛满费洛蒙的玻璃杯被打翻,引诱我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真他妈的操蛋,我也没想到某些欲望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升腾。
“放我下来吧。”我开口的一瞬间,就听见自己哑得不像话的声音。
顾柏川拒绝了:“这里离三〇一本来不远,我背着你两步就到,你自己走反而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我于是不再说话,也懒得对上路人的目光,干脆将头埋在了顾柏川的脖子上,鼻尖碰到他被汗水浸湿的衣服,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下面传来的温度让我不由自主心神荡漾起来。
说实话,我虽然身形偏瘦,可是仅有的肉都是实打实的肌肉,一米八二的小子不可能轻到哪里去……我知道顾柏川背着我很费力气,可我要是此时下来,不但要耽误我们的时间,更有可能让我本来就受伤的脚踝进一步受损。
我是打篮球的,我的身体就是我未来的全部,想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逞能拒绝顾柏川的好意。
我只能尽力用大腿发力,加紧他的腰,不过,这样也就让我某些尴尬的部位直直戳在他的后背上。本来春天我们穿得就不多,单薄的布料,加上他走路时候不免造成的摩擦,这实在是有一些折磨的意味了。
过了两分钟,我听见顾柏川的呼吸声逐渐沉重,他开口第一句话是:“黎海生,你丫真他妈重。”
第二句话是:“小流氓,让你那玩意儿收敛一下,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我舔了舔嘴唇,故意小声又无辜地贴在他的耳朵旁说:“这两样都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啊……顾柏川,你能控制得住吗?”
“我他妈背你都要累死了!”他这样骂了一句,不再说话。
就这样,终于在医院门口他将我放了下来,我们两个躲在矮松树下,沉默无言地歇了大概五分钟,等到我身上的火都消下去,这才冲他扬了扬下巴:“走吧,扶我去急诊。”
我用单腿蹦的姿势进了急诊。
如果说一间医院在哪里最能让人感受到“医院的气息”,那一定是在深夜的急诊,当你路过冰冷雪白的墙壁,路过手握化验单的家属,路过被匆忙被推入手术室的病人……夜晚,生与死,这两种人类最喜欢探讨的终极哲学被汇聚在一方不大的厅里,这样焦灼的气氛是无法令人心情愉快的。
直到我坐到外科的诊疗床上时,心中才后怕起来,早知道就不该一时激动答应韩奈,说难听点,对他们来说打群架可能是家常便饭,伤筋动骨养养也就好了,可对于我来说,每一次受伤都是件要命的大事,随时可能断送我的职业梦想。
虽然这样想很自私,但人又怎么会有不自私的呢?比如我现在只担心自己的脚踝和顾柏川有没有在打架中受伤,至于韩奈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暂时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万幸,没有骨折。”值班的大夫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脸上架着一副红色的眼镜,短头发,看向我和顾柏川的目光带着点责怪,“是不是出去打架了?看看你们俩这个脸上,刮得跟花猫似的。”
我没说话。
顾柏川说了一句,是去打篮球跌的。
那女医生见多识广,光是看顾柏川脸上的擦伤都知道他在说谎,不过,那女医生也并不是要跟我们较真的,她只是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来绷带和夹板,让我将鞋袜脱掉,然后将我的脚踝固定起来。
“你同学说你打篮球。”她这样说,“打篮球就更得注意了,我家小子跟你们俩差不多大,前阵子他们班里有个学生也是打篮球,把腿给打废了,以后每个阴雨天都得疼,受罪的可是你们自己。”
她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我知道并没有恶意,于是“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我的脚踝弄好了,那女医生又顺便看了一眼顾柏川脸上的擦伤,嘴角那里破了皮,当时流血看着吓人,实际上口子不大,于是那女医生顺带着给他也用碘酒消了个毒,这才放我们俩回去。
春天的夜晚总还是有些凉意,我怕冷,风一吹就打喷嚏,顾柏川还在旁边埋汰我,大意是,早就说让我离韩奈远一点,我不但不听,还非得往人家身上凑、帮人家出头,现在好了,折腾进医院终于知道老实了。
我自知理亏,不与他争辩,转移话题问道:“那你还不是一样冲上去打架了,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那人就该打。”顾柏川这样说。
我们俩外头都穿的是校服,可是我的校服是被我私底下改过的,原来的校服太大,穿着运动不方便,所以我将裤脚用松紧带收了,变成束腿裤的模样,而领子上空白的地方,也被我用马克笔乱涂乱画了一些章鱼和无意义的英文字母,平时再冷,领子也是翻下来的,露出校服里面黑体恤的边。
典型的坏学生校服,我觉得这样比较个性(当然也是为了跟陈敏对着干)。
顾柏川跟我相反,他的校服上什么都没有,而且每次都洗得特干净,拉链系到最上面,领子下翻,露出里面纯色衬衫的领子,看上去特别人五人六。
我“啧”了一声,感叹道:“我如果明天就跟老班举报你打架,估计都没人信我。”
顾柏川冷哼一声:“我打架是为了谁啊?”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听得我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根本控制不住,嘴角恨不得要咧到耳朵根上去:“是为了我,你肯定喜欢死我了!”要不是我还拄着拐杖,我真想要原地做个投篮的动作来庆祝一下。
顾柏川低头轻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板住脸,往前走去:“走了,打车回家,我倒要看看陈敏阿姨今天怎么骂你。”
陈敏同志见了我的拐杖,果然在吃惊之后,爆发出怒吼:“黎海生!今天你是两条腿出去,四条腿回来,明天是不是要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啊!”
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我早已练就一身安抚更年期女性的本领,二话不说立马道歉:“我错了妈,今天这是打篮球没注意,不小心跌了。”